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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513.第513章 纏綿疏離

長門好細腰 姒錦 4143 2024-05-29 04:57

  第513章 纏綿疏離

  裴獗不善多言。

  立於寒風,沉默許久才又開口。

  “母親走後,我失血過多,暈厥過去,等我醒轉,翻遍了附近的草堆,不見妹妹的蹤跡……”

  “我不知她是被追兵帶走,還是自行離開,沿途尋找,直到找到母親的遺體……”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很久。

  “後來,是我現在的父親收留了我。

  -

  當時的謝夫人為了擺脫齊國追兵,選擇了逃往並州地界……

  是裴衝的親隨發現了他。

  當時,小小的孩子正在刨坑葬母,土灰色的衣裳,滿身血汙,沒有包紮的傷口淌出鮮血,滴入了土裡,滴到了他母親的身上。
明明身量還沒有長成,臉上的堅韌卻似大人模樣……

  天地冰冷,寒風刺骨。

  他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

  親隨將受傷的孩子帶到了裴衝的面前。

  當時的裴衝也身受重傷,下肢不能行走,而且家中無子,老母親病重,夙願難填。

  這個孩子撿得正是時候。

  裴衝躺在病床上,問了孩子四個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

  “長域。

  孩子不會說謊。

  兩個字,沒說姓氏。

  裴衝唔一聲,“謝七郎,謝獻之子。

  他受了傷,但坐鎮並州,身為主帥,齊軍大肆搜尋“謝家餘孽”的消息,並非一無所知。

  然後他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忘得掉嗎?

  一夕之間,從養尊處優的謝家嫡子到無家可歸的亡命逃犯,家破人亡,無盡深淵,人生天翻地覆,命運也因此被改寫……

  血泊中的母親,戰死並州的父親和謝家軍冤魂,都在看著他。

  孩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而是反問,“若是將軍你,忘得掉嗎?

  裴衝點點頭,接下來問了第三個問題。

  “我是裴衝,你大概聽說過我。
並州一戰,你失去了父親,我殺的。
我傷了雙腿,你父親砍的。
你可恨我?

  孩子搖頭。

  “將軍征戰沙場,各自為政,各領一軍,你與我父本無仇怨,唯有使命。
你沒有錯,我不必恨。

  裴衝沒有想到這麽小一個孩子,竟有這樣的胸懷和見識,又悲又喜又感慨,然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可願做我的兒子?
改頭換面,承我香火。

  裴獗當年的回答是,“你救我命,我養你老。

  馮蘊再一次感受到窒息。

  為他。

  為當年那個命運多舛的小七郎。

  “你受苦了。

  裴獗沒有說話。

  一晃眼已是十幾年過去了,再念及那一日的事情,他幽深的黑眸裡,一片荒涼。

  “這風聲,跟那天很像。

  突如其來的感慨,聽得馮蘊心酸。

  “你還記得妹妹的樣子嗎?
她……究竟是不是李桑若?

  裴獗搖頭,漆黑的眼裡冷淡一片。

  “記不得了。
是與不是,都是唐少恭的一面之詞。

  唐少恭方才說的話,馮蘊都聽見了。

  不需要裴獗再來重複。

  唐少恭說,他是從並州戰場的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僥幸活命,卻發現無處可去。

  謝家軍全軍覆沒,謝獻被抄家。
他在亡命潛逃時,得知齊軍在搜尋謝家餘孽。

  得知少主還活著,唐少恭大喜過望。

  為報主公大恩,他也跟著尋找……

  是他最先發現哭著找娘的謝家千金,小女郎告訴他,哥哥死了,阿母不見了……

  他帶著孩子到處找謝夫人,可惜晚了一步……

  看到謝夫人被人淩辱,他孤身一人又帶著孩子,不敢上前搭救,等安置好小女郎再回頭,謝夫人已是一具屍體……

  為免打草驚蛇,他忍辱離開,帶著小女郎四處尋找少主的下落。
然而,始終不得消息,不得已,他隻好帶著主公家的女郎,投奔了當年的並州刺史李宗訓……

  李宗訓看到那孩子第一眼,就十分喜愛,正巧夫人夭折了女兒,悲痛欲絕,便將她養在了膝下,取名李桑若……

  唐少恭還說,他做了李府幕寮後,並沒有停止尋找少主。
可天下之大,尋人如大海撈針,他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找,終究是錯失了。

  再次得見,是在一年後的中京,他一眼就認出了少主,卻從旁人嘴裡得知,那是裴大將軍的兒子,姓裴名獗……

  於是,他不再與裴獗相認,而是默默等待,等著少主長大成人,同時,他在李府裡盡職盡責,一力襄助李宗訓,從並州刺史,做到大晉宰相……

  他得到了李宗訓完全的信任。

  不料少主長大,好似全然記不得謝家的血海深仇,不僅認賊作父,待裴衝至親至孝不說,還迷戀上仇敵馮家的女兒,娶為正妻,恩寵有加,當寶似的護著……

  唐少恭說,看到這番情景,他痛心疾首,這才不得不出手……

  從煽動李桑若對付馮蘊,拆散少主的姻緣,再到一手推動李氏父女和裴獗的反目,逼得裴獗走上極權之路,加九錫到獨攬大權,中京事變到鄴城覆滅……

  “確實是一面之詞了。
”馮蘊笑了笑,柳眉微揚,“畢竟李宗訓死了,還是唐少恭親手射殺的。
死無對證呢。

  裴獗眼中波瀾不驚,點點頭。

  “我不全信。

  馮蘊突然笑道:“那下一步呢,他準備讓你做什麽?
復仇之路,可是沒有走完呢。

  謝家滅門,罪魁禍首是馮敬堯,也是南齊朝廷,即便當年的皇帝不是蕭呈,可仇恨是可以延伸的……

  在唐少恭眼裡,她馮蘊也是馮家人。

  是謝家的仇人之女。

  如今的南齊朝廷,也是當年讓謝家軍覆沒的元兇。

  裴獗沒有說話。

  他沉默著將一方小印遞到馮蘊的手上。

  馮蘊一怔,“這是什麽?

  裴獗道:“唐少恭帶來的。

  唐少恭用來舉證李桑若是裴獗的親妹妹,證據有二。

  其中之一,便是這一方印鑒。

  那是謝夫人臨走前,塞給女兒和兒子的信物。

  她給兒子的是一塊謝獻贈她的玉佩,上面刻著謝獻的小字——子進。

  那塊玉佩當年被裴衝拿走,一直到裴獗成婚,裴衝到信州來,才交還給他。

  謝夫人給女兒的是她自己的一方小印,閨中看書作畫所用,即便事隔十幾年,裴獗還是可以認得出來,確系母親遺物。

  另外一個力證,便是李桑若的婚姻。

  唐少恭說,起初,李宗訓確實有意與裴家結親,將李桑若嫁給裴獗。

  是他,偷偷安排了獵場變故,讓熙豐帝和李桑若獨處一室……從而破壞了兩家聯姻。

  “隻因我知情,親兄妹,不能做夫妻。

  “少主你想,李家可不止李桑若一個女兒,若非意外,以李宗訓的為人,怎會輕易得罪裴大將軍,將已經與裴家議親的女兒另嫁?
他要想攀龍附鳳,換一個女兒便是,或者一早就不和裴家議親就好,何苦在朝中樹一個大敵?

  “少主不知,當年我為了阻止你們聯姻,費了多少口舌,才說服李宗訓……”

  這是唐少恭的原話。

  他甚至為沒有將李桑若教養好導緻她性情乖戾而痛心,在裴獗面前悔恨落淚……

  所有的一切,聽上去都合情合理,還有這一方小印為證,也沒什麽破綻。

  但馮蘊心裡始終不是那麽有滋味。

  李宗訓已經死了。

  很多事情,全憑唐少恭一張嘴……

  真真假假如何佐證?

  就算唐少恭當真是謝獻忠仆,但十幾年的光陰過去了,世事變遷,誰又知道現在站在面前的,是人是鬼?

  馮蘊接過小印,打量了許久。

  “都說血濃於水,你要認親,我攔不著,但一碼歸一碼。
我跟李桑若的恩怨,是放不下的,你也別勸我大度。

  裴獗面色淡淡,“我不勸。

  馮蘊揚眉,“那我要收拾她,你也不插手?

  裴獗遲疑一下,“不插手。

  “呸!
”有那樣的淵源存在,馮蘊才不相信裴獗可以對親妹妹無動於衷。

  她看得出來,裴獗對李桑若的身份,也有疑惑……

  但是,唐少恭憑著這一方小印和三寸不爛之舌,至少讓他信了個七七八八。

  他不恥李桑若的為人,不願相認,可妹妹就是妹妹,真要讓他下狠手,做不到的。

  馮蘊沒有那麽好風度,話說得也不怎麽動聽。

  “罷了,我也不逼你選擇。
橫豎此間事了,你也用不著我,明日我便回安渡,不摻和你的家事。
有什麽仇有什麽怨,我自己會報……”

  “蘊娘。
”裴獗沉眉。

  “別勸我。
”馮蘊的臉沉了下來。

  盯他片刻,又挽起唇角,露出溫柔的笑。

  “我明白你的為難,也請大王尊重我的情感。
旁的事,都可商議。
底線,萬莫逾越。

  裴獗:“你待如何?

  馮蘊突然想起那天裴獗問她,是不是想要李桑若的性命……

  原來那時,他就在試探自己。

  “我說過,不會取她性命。

  死亡不是最重的懲罰。

  有時候,反而是最輕松的。

  馮蘊攏了攏身上的披氅,慢慢走回殿內,坐到火爐邊上,端起爐上的熱茶衝了一杯,細細品嘗。

  片刻,才擡眼一笑,望著佇立窗邊,沉穩俊逸的男子。

  “怎麽對她,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裴獗斜斜地看過來一眼。

  慢慢的,走到她跟前,低頭凝視。

  “我是誰?
你又是誰?
我是你的誰?

  馮蘊眉頭蹙起,動也沒動,回視他。

  裴獗眼底濃霧驟起,有些濕潤。

  “馮蘊,你這個人,沒有心的。

  這話說得馮蘊有些著惱。

  要不是剛聽了他的故事,可能當場就翻臉了……

  不過,翻臉也翻不出他的掌心。

  鄴城不比花溪,就算在花溪,也是大晉天下,敢跟雍懷王翻臉的人,可能是嫌命太長了……

  馮蘊冷靜下來。

  “是我恃寵生驕了。
剛才的話,說得太過。

  她一副能屈能伸的樣子,微微笑著,手指捏著茶杯的邊緣,慢條斯理,一句句說得認真,但在裴獗看來,全是虛偽。

  “大王的家事,原也容不得我多嘴,何況我這身份……馮家女嘛,總有瓜田李下之嫌,破壞你們兄妹情分,實在不該。

  “你說什麽?
”裴獗鉗住她的下巴,擡起。

  馮蘊就勢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他,鑽入風氅裡取暖,臉頰貼在他身前,一副纏綿小意的溫柔。

  “我說我不對,讓大王為難……”

  “是嗎?
”裴獗低頭看著她,墨色的眼底,是沉浮不定的鬱氣,“我如何會為難?

  馮蘊擰了一下眉頭,“兄妹是手足,血脈相連,不可割舍,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而夫妻,因緣聚散,隨事變遷,情分到底還是淺了一層,我怎麽能不懂事呢……”

  “會說話。
”裴獗彎腰撫上她的雙肩,輕輕揉捏著,往後推開一些,黑眸冷漆漆地盯著她。

  嬌容如桃花映面,遠山含黛,秋水盈盈。

  不知何時,他已是迷戀到近乎失智。

  而她……

  裴獗的手指撫上她的臉。

  紅唇輕顫,媚眼如絲,不情動勾人,情動時索命。

  讓人沉迷上癮。

  卻無一絲一毫真心。

  裴獗突然松開她,直起身一拂袍袖。

  “你的手足明日到鄴城,見一面再走吧。

  他走了。

  就那麽面無表情地轉身,大步離去。

  馮蘊一動不動,氣得心肝脹痛。

  李桑若啊!

  這是什麽好命,攤上個哥?

  但沒用的……

  她們之間,隻有你死我活,沒有原諒。

  但狗男人嘛……

  該安撫還得安撫。

  就算是他說的利用,那也得好好用,要命的用!

  裴獗:你準備怎麽用?

  馮蘊:橫著用,豎著用,正著用,反著用……

  裴獗:懂了,嫌我姿勢不夠多。
行,那再切磋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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