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欺負人
豬?
怎麼會是一個豬字?
她伸手捏起那枚棋子,再放下,再拿起,再放下。
眼前的黑白子變成一個字又變成一局棋。
「這棋局精妙至極,蘊含著天地人三道。
」那個男人坐在蒲團上,神情凝重嚴肅,「你如果能把它參透,就算真真的會下棋了。
」
為此她一年翻遍了所有的棋譜背下了無數的棋局,走出的步子還是都被師父搖頭否定,最終還是他指點自己落了一子,才解了她這一年的困擾。
君小姐噗嗤笑了。
豬。
原來竟然能這樣。
豬?
什麼精妙,什麼天地人之道,他是騙人的吧?
其實是在罵她是豬嗎?
然後她還對他敬佩感激不盡?
君小姐又繃住臉。
她知道,他一直不喜歡收她當徒弟,千方百計的為難她,表面上恭敬,其實心裡在罵她吧。
豬。
她在他眼裡就是頭豬啊。
君小姐的眼淚忽的湧出,擡袖子大哭起來。
這突然的變化讓室內的三人都愣住了。
年輕男子忙跳開幾步。
「哎哎,這可不是我罵你啊。
」他說道,「這是這棋局逗人玩呢。
」
說著幾分嫌棄。
「有什麼好哭的啊,不就是五千兩銀子嘛。
」
「誰稀罕銀子。
」君小姐哭著喊道。
兇什麼兇啊!
年輕男子摸了摸鼻頭再次退後一步。
「是是。
我說錯了,你當然不在乎銀子。
」他說道,想了想。
「你的棋藝很高超,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但是再棋藝高超的人也不是戰無不勝嘛,畢竟像我這樣的聰明人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
」
你這樣的人的確不多見,雷中蓮心裡說道。
君小姐的哭聲更大了。
她從來沒有這樣哭過。
像個孩子似的,站在原地用袖子掩著臉。
放聲的宣洩著。
那哭聲裡有絕望有悲傷,讓人聽的心都要碎了,那是因為哭的人心也碎了。
方承宇的臉上浮現焦急以及難過。
「表姐。
你別難過。
」他說道,拄著拐疾步的向這邊走。
年輕男子似乎也有些於心不忍。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我說實話。
」他說道。
「這個不是我發現的。
」
君小姐的哭聲陡然停了。
她放下衣袖,臉上滿是淚水,還有淚水不斷湧出的一雙眼看著年輕男子。
這種梨花帶雨的樣子真是讓人不忍直視。
「我遇到過一個人,就是你剛才問我那句話是誰說的的那個人。
」年輕男子擡眼向上看,一面有些期期艾艾不情不願的說道,「他為了討好我,拿出這個棋局逗我開心,因為實在是太也特別了。
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
君小姐看著他上前一步。
「一個人。
」她帶著哭意重複道,「一個男人嗎?
」
「廢話。
小爺我才不會跟女人磨磨唧唧。
」年輕男子翻著白眼說道。
你現在也沒多乾脆,雷中蓮心裡說道。
一個人,一個男人。
君小姐其實心裡早就確定了,從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
那句話不管詞句還是神態,跟師父一樣。
她跟師父在一起隻有六年,對於幾十年生命經歷的師父來說隻是很短暫的過客,她不知道師父的所來,不知道他的過往,有沒有親人,有沒有徒弟,認識什麼人,朋友是誰。
什麼也不知道。
有時候想起來,覺得師父又熟悉又陌生。
除了拿出棋局給自己看,原來師父還給別人看過。
君小姐看著眼前的男子。
「他為了討你開心?
」她哽咽問道。
「那是,要不然小爺就揍他了。
」年輕男子繼續眼看天說道,「所以你不用哭了,這個棋局你敗給我,不是你不聰明,這隻是個意外。
」
這夠安慰了吧?
愛面子的女孩子可以不哭了吧?
他的話音才落,就聽的哇的一聲,女孩子的哭聲幾乎刺穿了他的耳朵。
哭聲更大了,這一次她連袖子都不擡,就那樣站在他面前放聲大哭。
茶樓裡的哭聲傳了出來。
外邊民眾沒有散去,反而更聚來了很多,聽到這哭聲都停下了議論。
這哭聲響亮,倒也不算撕心裂肺,哭聲裡有悲傷更多的是委屈。
「世間兒女之情最傷人啊。
」胡貴望天神情悲戚的感歎,「想君小姐這般才華出眾的人也有心缺一角難補全的憾事,真是天道不公啊。
」
真是天道不公啊。
年輕男子也望天感歎。
天底下每時每刻罵人二貨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偏偏就他這麼倒楣呢?
早知道這汝南城就不進了。
明明一開始都很正常的,誰知道會遇到這麼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呢。
「我一沒打二沒罵,還好言好語的哄著,這都不行。
」他喃喃說道,「早知道還不如動手呢,果然我是不能當好人的,當好人是費力不討好的。
」
方承宇已經急切的不顧雷中蓮的阻攔走過來了,沒有理會年輕男子的嘀嘀咕咕,又是焦急又是難過的看著站著哭的君小姐。
這可怎麼辦好呢?
他束手無策。
他曾經也是愛哭的,但後來就不哭了,自己不哭了沒有人哄勸安慰過,他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這種情況。
他原先不知道棋盤花燈的事,也就是這一段才知道的。
君小姐當然不是因為五千兩銀子而生氣難過。
很多時候我們在意的不是錢和物,而是心意。
用心準備,興緻勃勃,勢在必得,卻突然被一盆冷水澆滅,突然失敗,那種鬱鬱才是讓人難以承受的。
就比如自己生而為人準備好好做人幹出一番事業,卻陡然病殘加身成為一個廢物。
就像君蓁蓁準備了這一個棋局,棋局必然是她認為最精妙也是最自豪的,卻突然被人用一種荒誕的法子解了出來。
世間的事的確有很多不公平。
雖然知道世間的事有很多不公平,也能做到看得開得失,但總難免有那麼一個時刻,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方承宇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拄著拐站在君小姐身邊,面上同樣悲傷彌散。
這種場合惹哭君小姐的人不說話,君小姐的丈夫不說話,本就不愛說話的雷中蓮更不會說話了。
室內三個男人呆立看著大哭的君小姐,就如同看著哭鬧的孩童般束手無措。
他們一個不接觸孩子,一個沒有養過孩子,一個本身就是個孩子,所以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