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吃飯吧
白瓷勺子小巧細膩,被一口咬住毫不費力。
牙齒咬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就好像老鼠在磨牙。
這個地牢裡沒有點燃燭火,隻擺放著夜明珠來增添光亮。
夜明珠的光綿柔,襯著眼前女子的面容嬌俏,那瞪圓的雙眼並沒有如她想的那般兇惡,反而更靈動。
陸雲旗握著勺子,認真的看著她。
「你去吃炸豆腐果的時候,我一點也沒認出來。
」他說道,「是我錯了。
」
那時候她不讓他認出來,他當然認不出來。
君小姐咬著勺子狠狠看著他。
少來惺惺作態的道歉。
陸雲旗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
「原來跟樣子無關,你是你,所以才是你。
」他說道,輕輕一捏。
君小姐張開口,勺子被拿了出來。
「會咬壞牙的。
」陸雲旗說道。
君小姐依舊不說話冷冷看著他。
陸雲旗也看著她,雖然沒有什麼情緒,但面容比起在外柔和很多。
「九齡,人什麼時候都不能跟吃喝過不去。
」他說道。
這話是她說的。
有一次陸雲旗回來表示心情不好不想吃飯,她這樣勸他。
君小姐看著他冷冷一笑。
「我隨口瞎說的。
」她說道,「跟你一樣都是裝的假的。
」
「你還記得呢。
」陸雲旗說道,嘴角彎了彎。
「我記性很好。
」君小姐看著他,「以前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好讓我每時每刻都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傻子。
」
陸雲旗低頭攪了攪八寶羹。
「九齡,我們先吃飯吧。
」他說道,再次舀起一勺。
「那你把我放開。
」君小姐說道,「我自己吃。
」
陸雲旗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是寄養寺廟,而是跟著張神醫走了。
」他說道,「我知道你很厲害。
」
她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過往,而他也沒有問過半點她的過往。
過往的回憶並不是多愉快,她不想提。
而想來以他的身份那些過往也早就知道,沒必要問。
他知道她會制毒,藏有很多暗器,也沒什麼奇怪。
君小姐看著自己,她的衣服已經從裡到外全被更換,頭髮重新梳過,她相信在她昏迷的時候,他連她的嘴裡耳朵裡指甲縫裡都檢查過。
這種事對於錦衣衛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陸大人是不相信自己多厲害了?
」她淡淡說道。
陸雲旗看著她。
「如果我真那麼厲害,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說道。
他那麼厲害,但她瞞過了他,帶著她隱藏的隨身的暗器單身去宮裡赴死。
他以前沒攔住,現在要攔她了。
陸雲旗伸手捏住了她的臉頰。
「陸雲旗!
」君小姐憤怒的喊道,但張口勺子已經遞進來。
溫熱恰到好處的軟滑的湯羹落入口中,堵住了她的聲音。
陸雲旗在她臉頰上的手輕輕下滑。
入口的湯羹半點沒有被舌頭噴出來,俐落的滑入喉嚨。
這一口飯喂進去君小姐並沒有被嗆到或者不舒服,就好像她自己吃一樣。
然而這當然不一樣。
君小姐沒有再罵,她隻是盯著陸雲旗,眼中滿是憤怒和羞辱。
陸雲旗是錦衣衛,落入手中的犯人生死就完全了交給他,所以才有陸雲旗是閻王的稱號。
他讓他們死,他們就死,他讓他們生,他們就死不了。
那些絕食之類的自殘手段,對於陸雲旗來說根本沒有用。
所以,她是被他當做犯人一樣的對待著。
陸雲旗面色木然,似乎看不到她的憤怒恥辱,
一口一口的湯羹喂進去,有湯羹有葷素的菜肴,交叉著混合著不急不緩的喂進她的嘴裡,讓她咽下去。
「你比以前吃的多了一些。
」他說道,看了看飯菜又看了看君小姐,「君蓁蓁還在長身子的緣故吧。
」
這意思是他連她日常吃多少都查到了。
君小姐看著他。
「我隻是要讓自己活的結結實實的。
」她冷笑說道。
陸雲旗嗯了聲。
「這樣很好。
」他點點頭說道,給她仔細的擦了嘴角,然後拿起另一幅碗筷,「我吃飯了。
」
桌子上擺放的飯菜此時已經涼了,但陸雲旗似乎沒有察覺,他吃的很專注,偶爾擡起頭看看君小姐冷冷的眼,然後再低下頭認真的吃。
「你的口味改了不少,在撫寧長大的這具身子還是影響你了。
」他說道,細細的品嘗著按照君九齡日常做出的飯菜。
君小姐沒有說話,既然此時的情緒沒有用,那她也沒必要做沒用的事。
陸雲旗放下碗筷,喚來白日在這裡伺候的一個婢女,婢女很顯然也出身錦衣衛,白日呆在這裡如同不存在一般,此時神情木然的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你,都有誰知道了?
」陸雲旗問道。
君小姐一語不發。
陸雲旗沒有再問。
「你不喜歡在這裡,那我送你去見九黎公主。
」他說道。
他在這密室裡還綁著她的手腳,卻又敢將她放出去,這敢自然是有依仗。
君小姐看著他,神情平靜。
「你是在問我的選擇?
」她說道,「我有選擇嗎?
我們有選擇嗎?
」
陸雲旗看著她,薄薄的嘴唇抿了抿,似乎要說什麼又沒有說。
「讓這樣的我去見九黎,讓她看看,我就是死一次,也逃不過這個命運。
」君小姐看著他認真的說道,「讓我們看清楚,這就是失敗者應得的待遇,這羞辱很好很強大,真不愧是陸大人,真是令人佩服。
」
陸雲旗站起來,帶起一陣暗風流動。
「九齡,你認為我娶你是為了羞辱?
」他說道。
君小姐看著他。
「要不然呢?
」她說道,神情認真,「感激你不殺之恩?
」
珠光映照下,擡頭仰視,陸雲旗的臉似乎更白了,但也僅僅而已。
「坐了一天了,我讓人送水來泡泡腳吧。
」他聲音平靜的說道,又坐了下來。
君小姐嗤聲一笑,沒有說話。
陸雲旗對外吩咐一聲,低頭給她解開鞋襪。
「成國公跑了,去傳聖旨的人沒有抓住他。
」他一面說道,語調輕鬆隨意,就好像在外勞作一日歸來的丈夫,跟妻子說著日常的閒話。
跟以前一樣,又是這種把戲。
以前的她在家悶悶,為了不讓她胡思亂想,他就拿外邊的事講給她聽。
那些人那些事讓她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還是鮮活的,吸引著她。
更讓人惱恨的是,他總能說吸引她的事。
「不跑難道回來送死嗎?
」她冷笑說道。
但她心裡還是有些許驚訝,更多的是欣慰。
成國公果然既然做了選擇就有安排周全。
雖然如皇帝所願坐實了罪名將被打下神壇,但這也不過是早晚的事,與其千日防賊,不如痛快而起。
「但這並沒有什麼區別。
」陸雲旗說道,接過婢女遞來的木盆,用手先試了試水溫,再將君小姐的腳放進去,「都是要他死,快慢而已。
」
「要他死?
」君小姐說道,「他要他死他就會死嗎?
他以為他真是天子嗎?
別說他不是,就算他是,他也不是天。
」
她冷冷一笑。
「我不是還活著。
」
陸雲旗擡起頭看著她,薄唇抿了抿,一笑。
「是。
」他說道。
君小姐看著他。
「我想踢了這水盆。
」她說道。
她說她想,卻紋絲不動,是因為她的腳隻要略微一動就被陸雲旗的手握緊。
但是她依舊說出這句話,就好像她做到了。
陸雲旗看著她。
「好。
」他點點頭,就好像她已經踢翻了水盆,「我再去換一盆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