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相思並不遠
臨近京城的地方十裡之內已經繁華超過她們一路上走來遇到的城鎮。
這個叫做北關的地方店鋪林立,人頭攢動。
君小姐牽著柳兒和馬穿行其中,柳兒兩隻眼都看不過來,竭力的維持著官家小姐大丫頭的體面,免得被人當做土包子嘲笑。
「說京城最好吃的肉脯就是這個。
」君小姐搖了搖柳兒的手看向一個方向說道。
柳兒瞪眼看過去,見街道的一角擺著一個攤子,挑著一面花旗寫著董字。
「這是那」柳兒說道,又壓低聲音,「那圖上標記的嗎?
」
小姐說這圖京城是違禁的,所以她並沒有直接說出來。
多懂事的孩子,君小姐對她贊許的點頭。
柳兒嘿嘿笑了,挺直了脊背。
「不過,小姐你記得可真清楚。
」她又壓低聲音說道。
除了適才看過一眼,小姐並沒有再把圖拿出來。
那張圖密密麻麻又是字又是畫的東西可不少。
小姐記著客棧票號什麼的很正常,怎麼連不起眼的小吃也記住了?
小姐,是不是餓了?
君小姐抿嘴一笑。
「我隻是記性好而已。
」她說道。
當然,也是很喜歡吃。
跟著師父在外雖然居無定所食無定時,但師父還是很喜歡倒騰吃食,一把草一隻山雞都能被他做的精美誘人。
她跟隨師父六年,被養的什麼都吃什麼也都敢吃,而且也頗愛吃。
京城裡哪家酒樓好,什麼小吃妙,她也是聽過陸旗介紹的。
隻是這個董家肉脯倒是不在其中。
看來這是朱瓚的口味。
隻是不知道他的口味是不是受歡迎。
君小姐看著這董家肉脯攤子前圍著的人,很顯然一多半都是面帶塵以及好奇新奇之色的外地人。
想必大家手裡也都有這張朝京裡程圖。
「別急,別急,這就好了。
」
忙的滿頭大汗的老闆安撫著等候的人們。
很利索的將一塊塊肉脯烤好放進紙袋裡。
「真的好吃嗎?
」等候的人們不停的詢問著。
「當然好吃,我都在這裡賣了二十年了。
」老闆答道,「不信去京城打聽打聽,誰不知道。
」
一個小夥子接過遞來的肉脯。
「京城怎麼說我不知道,我也沒功夫去打聽。
圖上說你這家好,我且來試試。
」他說道,「不會是你給了錢而誇大其詞吧?
」
老闆一副茫然的神情。
「圖?
什麼圖?
」他問道。
那小夥子要說旁邊的人已經輕咳瞪眼的做著提醒。
畢竟朝京裡行圖在京城是被禁的,雖然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拿出來。
小夥子訕訕笑了笑,將肉脯咬了一口,嚼了兩下眉頭就揚起來。
「嗯好吃。
」他含糊的贊嘆道。
不待他再表達描述,等不及的人群已經把他擠出去了。
「老闆我的。
」
「老闆我要兩個。
」
一番等候之後,柳兒也拿著買到的肉脯擠出來,高興的遞給一旁等候的君小姐。
君小姐接過吃了口。
亦是滿意的點點頭。
「真好吃真好吃。
」柳兒連連說道。
是真好吃,不過要說老闆不知道自己的肉脯在朝京裡行圖上被標記出來大概並非真的。
君小姐看著送走一波又迎來一波客人笑的合不攏嘴的老闆。
不知道朱瓚能從中分成多少。
日積月累的肯定也不是一筆小錢。
而且這圖上吃喝玩樂的地方並非隻有這一處。
君小姐咬著脆香的肉脯,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
這朱瓚怎麼想到這種賺錢的法子?
他又不是京城人,一個生活在北地的人竟然來賺京城的錢。
而且成國公很窮嗎?
因為有被逼遷都的那場戰事留下的恐怖以及痛苦記憶,不管是皇祖父還是父親以及現在的皇帝,都對駐守北地保證國之安穩的成國公恩寵有加,要錢給錢要物給物,從未有苛刻過。
成國公怎麼養了一個這樣貪財愛錢的兒子?
「小姐還有什麼好吃的?
」
柳兒已經吃完了,意猶未盡的問道,打斷了君小姐的走神。
看著她被曬的發紅的臉。
君小姐笑著牽起馬。
「有好多呢。
」她說道,「我們先去客棧,梳洗歇息,再逐一去吃。
」
牽著高高興興的柳兒和馬繼續沿街而行。
君小姐擡頭看向京城的方向。
從去年死去到現在重新歸來隻過了半年,距離親人姐姐弟弟的所在隻有半個時辰的路程,距離仇人也是咫尺間。
她覺得自己應該想些什麼,但此時此刻心裡卻什麼想法都沒有。
沒什麼想法。
拉近的隻是距離,難越的是身份地位的高山。
依舊遙不可及。
夜色沉沉,如今京城沒有施行宵禁。
夜市上依舊喧鬧熱鬧,但書院高大的院墻林立的古木擋住了這喧囂。
安靜之中並不死水一片,黑暗裡無數的燈火點點閃閃,那是學子們在苦讀。
寧釗的幾案上點亮著兩盞燈,用的是上好的燈油,隻有清香沒有煙熏,不會傷眼。
但寧釗並沒有伏案苦讀,展開的書卷陳列在幾案上,他卻靠著椅子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睡著的人忽的又噗嗤笑了。
睜開眼,並沒有睡眼惺忪,反而閃亮如星。
「真是沒想到,原來如此。
」他說道,看著書卷下散落的信紙。
那是中午送來的,他不用再看,信上的內容已經熟記在心,講的自然是君小姐巧設玲瓏局。
原來是假成親。
「就算不嫁給方少爺,我想方家也會照顧好你的。
」
他想到自己當初說她的話。
那時候她有些尷尬,他以為她的尷尬是因為自己話裡的指責。
指責她是那種不信任外祖家所以要利益交換一般的人。
他當然不是那種意思,而她果然也不是那種人。
「寧公子多慮了。
」她當時笑著說,「這件事現在說已經沒有必要了。
」
原來那時她其實要說的是他多慮了。
這是她安排的玲瓏棋局,當時正排兵布陣,不能與外人道也,所以她隻能含蓄的跟自己說一句多慮了。
但他當時沒多想。
他隻注意到她說這件事沒必要說了,以為她說的是木已成舟再說無益。
原來她並不是這個意思。
好一個玲瓏棋局。
寧釗站起來,不由來回走了幾步,隻覺得心裡又驚又喜,隻覺得這夏夜悶熱也變得令人愉悅。
這才是她做的事。
那個在樹下盲棋對弈,興有所緻,贈燈相歡的女子。
她就是這樣的,就如同他認為的那樣。
成親是假的。
她癲狂胡鬧,粗俗可笑,且舍棄了婚約。
隻為了大義,為了誘敵。
成親是假的。
寧釗在屋子裡來回的踱步。
雖然求學路上大家都是學子,但到底是生而不同,寧釗有錢又是北留寧氏子弟,他住的屋子裡是這裡最好的,不像別的學子那般逼仄。
這屋子裡有內室還能分隔一個書房,來來回回的他走十幾步。
但他還是覺得不夠,想走的更遠。
能走到她身前,親耳聽她講一下這棋局,應該比說書人的誇張字跡的描述更清楚吧。
北留到陽城騎馬一夜可以來回。
京城到陽城呢?
而且。
寧釗停下腳步看向幾案上的信紙。
信上說,她現在沒有在陽城。
那她現在在哪裡呢?
夜色裡,客棧床上的君小姐睜開了眼,看著濛濛的青帳,聽著外邊忽遠忽近高高低低的嘈雜。
一瞬間似乎不知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