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金風玉露
王霸找到梁教頭的時候,梁教頭正在和沈瀚說話,身邊站著的,正是鄭玄幾人。
沈瀚臉色極爲難看,隻隱隱約約聽得幾個字:「不守軍令……翻山……」
鄭玄還在說,冷不防一人衝了過來,還未等他反應,便覺得自己臉上重重挨了一拳,將他揍翻在地。
「王霸,你瘋了?
」梁平怔了片刻才回過神,喝止了王霸接下來的動作。
「梁教頭,這小子是不是告訴你禾晏不聽軍令,自己翻山頭,現在還沒回來?
」王霸喘著氣道。
沈瀚和梁平對視一眼,王霸冷笑一聲,盯著地上爬起來的鄭玄道:「這龜孫子不要臉!
鄭玄,你敢說是誰救了你?
你他娘的自己翻山頭,被狼圍了,要不是禾晏你能跑得了?
你倒好,不僅自己跑了,還要潑一盆髒水在人身上!
你還是個男人嗎?
」
鄭玄面色發白,被揍的唇邊流血,他站起身來,抹了把唇邊的血迹,道:「教頭,你們不要聽他胡說八道,是禾晏自己翻了山頭,不信……不信你問他們?
」他指向另兩個一道同他上山的新兵。
那兩個新兵忙不疊的點頭,「是啊,是……禾晏自己要越山的,我們都勸過他,他不聽……」
王霸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又要揍人:「你們說的是人話嗎?
」
那個沈虹膽子小的可憐,稍微嚇一嚇,什麽都和盤托出,哪裡有膽子說謊。
況且禾晏這個人……王霸雖然不是很喜歡,卻也知道,禾晏不會主動幹找死的事。
比起鄭玄這幅做派,禾晏看起來順眼多了。
梁教頭把王霸攔下來,怒道:「都給我住手,看看你們像什麽樣子!
要是都督來了,一個個都給我受罰去!
」
「怎麽回事?
」說曹操曹操到,才說完這句話,肖玨的聲音就從身後響起。
他自衛所的後院走過來,看了一眼衆人,走過來,對沈瀚道:「說。
」
沈瀚頭皮發麻,老老實實答道:「今日他們幾人一道上山,禾晏還沒回來。
鄭玄說,是禾晏不聽軍令,私自翻越山頭,最後找不到人,隻能趕在日落前自行下山。
」
「我聽的可不是這樣,」王霸冷笑道:「是這幾個白眼狼先翻的山頭,招惹了野狼,禾晏爲了救他們引開狼群,這幾個人卻自己跑了,不管兄弟死活,還要給人扣屎盆子。
這種人在我們山匪裡,叫沒有道義!
」
「都督,您不要聽信他的話,」鄭玄急忙跪倒在地,「我們幾人都勸過禾晏,可他不聽,執意離去。
當時天色漸晚,我們隻得先回來求救。
」
他說話的時候情真意切,一派真心,肖玨瞥他一眼,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眼下太陽已經完全落下,最後一絲紅霞被山頭吞沒,山林寂靜,在這樣下去,禾晏活下來的機會隻會越來越渺茫。
王霸咬了咬牙,「既然諸位教頭不願意爲他冒這個險,那我自己去救人!
」他說罷就要往外走,「老子在山裡占山爲王了這麽多年,不怕幾頭畜生!
不過話說回來,這年頭,人還比不上畜生!
」
他才走了一步,「砰」的一聲,一把劍擦著他的頭皮而過,直直的沒入面前的木樁上,嚇得王霸一個激靈。
他轉過身,就見他們的右軍都督肖玨神情不悅,對梁教頭警告道:「梁平,管好你的兵。
」
梁平:「……」
他硬著頭皮應了聲好,心裡放聲大哭了無數萬次,還以爲這回能在肖都督面前搏個好,不曾想現在卻被點名批評。
一時間覺得心灰意冷,恨不得從沒出現在此地過。
沈瀚遲疑了一下,道:「都督,我們現在帶人進山……」
「不必。
」肖玨打斷他的話。
王霸不可置信的盯著他,鄭玄眼中閃過一絲喜意。
「山上地勢複雜,恐怕有詐,你們不行,我去。
」他道,說完,便喚了聲,自遠而近奔過來一匹烏色駿馬,這馬生的極其威風,四蹄雪白,雙耳綠色,毛色炳異。
行動將猶如乘雲而奔,在肖玨身前停下,親昵的用頭去蹭肖玨的手。
這是肖玨的愛騎綠耳。
肖玨翻身上馬。
沈瀚還想說什麽,肖玨已經駕馬離去。
梁平呆呆的問:「總教頭,都督說的有詐......山上還有別人嗎?
」
沈瀚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如今他們懷疑禾晏有問題。
這次禾晏消失在山上,焉知是不是故意的,「有詐」指的是禾晏,而不是對手。
但願是他們想多了。
……
山上到了夜裡,果真是越來越冷了。
陷阱很深,她一個人難以爬上去,此刻身上受了傷,更不好動彈。
血腥氣會吸引附近的野獸,若她真的在地上走,拖著血迹,怕是走不了幾步就能被野獸吞進肚子。
這裡也挺好的。
禾晏擡頭看向天空。
夜空被陷阱給分割了,隻剩下圓圓的一個。
從這裡往上看,能看見閃耀的星河,夜涼如水,無數璀璨繁星在長空下,湊成了良夜的影子。
她挪了個位置,頭仰著便恰好能看得見星空,又覺出些冷來,可這陷坑裡,除了她以外,隻有一頭狼屍。
禾晏想了想,將身子往狼肚子下縮了縮,雖是冷的,到底有一身毛皮,可暫禦風寒。
禾晏伸手去解開腰間的水壺,水壺裡隻有一口水了,她將水喝光,隨手將壺扔到一邊,又冷又餓又渴,倒是許多年沒有這般的體會了。
忽然間又想起早上出門前洪山對她說的話「早點回來,晚上一起過節啊」。
這是一個晴朗的秋日夜晚,月色如練,螢流飛舞,星繁河白,烏鵲橋頭。
禾晏仰頭看著遠處的星宿,喃喃出聲:「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
」
她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的笑道:「今天是七夕啊……」
寂寂夜色無言,遠處的鵲橋正渡牛郎織女,涼風微起,吹散所有歡情與離恨。
有人的聲音響起,帶著似笑非笑的嘲意。
「怎麽?
你還想和心上人去河邊放花船?
」
禾晏訝然擡頭,但見圓圓的長空裡,陡然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他站在陷阱邊上,月色搖曳,流光皎潔,玩味的看著她。
正是肖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