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溫泉
好好的演武場,因爲宋陶陶的和程鯉素的出現亂成一團。
禾晏一個腦袋兩個大,在梁平的目光下,好說歹說,才將宋陶陶二人勸走。
人雖走了,卻留下她一個人面對衆人各異的目光。
洪山拿手碰碰禾晏的胳膊,低聲問:「那個是,程小公子的未婚妻?
」
禾晏點頭。
洪山就用一點複雜又佩服的目光看她,道:「阿禾,是我小看你了。
」
禾晏:「……你莫要多想。
」
但顯然不隻是洪山一人這般多想,等操練結束,衆小兵立刻圍上前來,七嘴八舌的問她究竟與宋陶陶是什麽關係,還有人酸氣熏天的道:「那就提前賀喜禾公子了,看來過不了多久,咱們涼州衛就能出位宋大人的乘龍快婿。
請問禾公子準備何時請我們吃喜糖?
」
禾晏:「莫要亂講!
姑娘家的清譽豈是你們一張嘴能詆毀的?
」
「那有什麽?
」那人渾不在意的開口,「我看宋二小姐滿意你的很。
」
江蛟從另一頭經過,看了禾晏一眼,目光如刀,簡直像是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一塊肉來,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禾晏楞了一下,下意識的問:「江兄這又是怎麽了?
我沒招惹他吧?
」
江蛟素來傲氣,性情卻還好,雖比禾晏年長,但每次在槍術上與禾晏討教時,也十分謙虛。
還鮮少如此這般給禾晏臉色看。
王霸鄙夷道:「你給你兄弟戴綠帽,折辱誰呢?
小江能給你好臉色?
長點心吧!
」
禾晏:「……」
說的也是,江蛟自己的未婚妻與人私奔殉情,生平最恨此事發生,大抵看著程鯉素就想到自己,禾晏就是那奪人妻室的混帳。
「我給誰戴綠帽了?
」禾晏陡然反應過來,「我根本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另一邊有人叫她的名字:「禾晏!
小禾!
」
「教頭叫我,」禾晏道:「我先走一步。
」
叫禾晏的,是之前與禾晏比試騎射的三個教頭之一,叫馬大梅的老頭兒。
這老頭和藹的衝她招了招手:「小禾,聽說你此次跟都督去涼州城,受傷了?
」
「隻是小傷而已。
」禾晏笑道。
「可不能勉強,你如今年紀還小,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馬大梅很熱心的道:「你先去用飯,飯後到這裡來找我。
」
禾晏問:「教頭可是有什麽事?
」
「當然是好事,」馬大梅居然還很神秘,「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想也想不出什麽眉目,禾晏便先去用了飯,放飯的小兵得了沈瀚的命令,知道禾晏如今帶傷,多給了一個饅頭,禾晏就地吃完,便按馬大梅說的,到了演武場練兵的地方。
天氣漸涼,到了深秋,早早的就暗下天來。
等到了演武場,禾晏就見已經有十幾人都站在此處,皆是涼州衛的教頭。
馬大梅朝她招手:「哎……小禾,這裡!
」
禾晏走上前去,杜茂與梁平也在,梁平看了他,詫異道:「你怎麽把他叫上了?
」
「我聽總教頭說,小禾受傷了,帶他一起去也好,梁平你也別這麽小氣。
」馬大梅湊近梁平,低聲道:「我看總教頭關照這小子的很,沒準升的比你我都快,賣個好,日後總沒有壞處。
」
梁平看著這老頭一臉精明的賊笑,憤然道:「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我……我可不會討好他!
」
「你不會我會,」馬大梅懶得理他,越過梁平,過來攬禾晏的肩,笑眯眯道:「少年郎,走吧。
」
「走?
」禾晏奇道:「去哪?
」
這麽多教頭是要幹嘛?
縱然是夜裡訓練,人也不齊,他們莫不是背著肖玨打算喝酒去?
禾晏從前在撫越軍裡時,手下的副總兵參將也經常背著自己喝酒。
不過帶著他一個小兵,禾晏也有點受寵若驚。
「別問,」馬大梅又是那副神秘的笑意:「到了就知道了。
」
禾晏一頭霧水,卻也不好拒絕對方一片好意,估摸著不是博戲就是喝酒,便也沒有拒絕,同這些教頭交好,指不定日後肖玨考量她能否進九旗營時,還能多點籌碼。
「好啊。
」她當即也笑著應了。
這一行人沒有騎馬,往白月山山上走去,這條路幷非之前爭旗時走的那一條,是一條小道,諸位教頭興緻勃勃,一路談論近來操練新兵,哪個新兵又出色,再過些日子冬日到了,涼州下雪,今年的柴火夠不夠足。
禾晏正默默走著,聽得有人道:「杜教頭,你那位親戚雷候,近來在前鋒營可很是威風啊!
」
一聽到這個名字,禾晏耳朵立馬竪了起來。
當日爭旗之後,肖玨點了雷候進前鋒營,除此之外,還有白月山其餘表現優異的新兵,加之涼州衛之前的人馬,一共千人。
禾晏縱然不滿,但很快又跟著肖玨去涼州城裡,回來的時候,得知關於前鋒營的訓練,已經開始了一陣子了。
不過,令她奇怪的是,前鋒營新兵們的訓練,如她過去所知的一樣,依舊是突襲衝鋒,幷非肖玨所說的「三倍訓練量」,禾晏心中生出一個猜想,或許肖玨挑選進九旗營的新兵,和挑選進前鋒營的新兵,本就是兩件事。
但這事她也不能直接去問肖玨,因此此刻也隻是繼續關注著那頭的動靜。
「不敢當不敢當,」杜茂聽聞誇贊自家親戚,有些得意:「我當年見他的時候,這小子才剛會走路,抱著我的刀不撒手,如今也這般大了,很有些我當年的風采,哈哈!
」
「你要臉不要了?
」梁平側目,「當大夥兒沒見過你當年是什麽模樣似的。
」
「哎,此言差矣,」另一名教頭道:「如今這雷候進了前鋒營,又如此出色,前途無量,我看日後掙個功勛不在話下!
咱們老杜雖然不行,可他侄子行,也不差嘛!
」
「去你娘的!
」杜茂笑駡。
大概是禾晏望向那頭的目光太過明顯,走在她身側的馬大梅注意到了,還以爲她在不忿自己沒進前鋒營一事,就道:「少年郎,以後的路還長。
你雖然不曾進前鋒營,日後未必就比雷候差。
眼光放長遠些,莫要拘泥於眼前。
」
禾晏轉頭,正要說什麽,老頭一拍她肩膀,道:「你看,到了!
」
這裡離山腰還有一段距離,白沙翠竹,月光如雪,叢林掩映間,有裊裊熱氣騰起,暖而輕,仿佛水墨留白,如置身畫中。
「怎麽樣?
」馬大梅呵呵一笑:「我沒有騙你吧?
」
「這裡竟有溫泉?
」禾晏喃喃道。
梁平看她一眼,哼道:「要不是你受了傷,才不帶你來。
」
「等等,」禾晏一臉警惕,「你們帶我來這裡,不會是要我泡溫泉吧?
」
「當然!
」旁邊一位長相略爲斯文的教頭聞言,文縐縐的吟了一首詩:「一了相思願,錢喚水多情;騰騰臨浴日,蒸蒸熱浪生。
渾身爽如酥,祛病妙如神;不慕天池鳥,甘做溫泉人。
溫湯療病,這可是好東西!
」
「不錯,」馬大梅道:「你既受了傷,下去泡一泡,對你有好處。
」
禾晏尷尬的往後退了一步,「不......我沒帶乾淨衣服,還是算了吧。
」
「沒事啊,我帶多了一件,可以給你穿。
」杜茂道:「洗過的,不髒。
」
「我怕水。
」禾晏繼續後退。
「這水池站起來才到胸前,我們看著,有甚好怕?
」梁平不耐煩。
「我……我……」禾晏絞盡腦汁想要編個合理的理由,冷不防後腦勺撞到一個人,回身一看,竟是肖玨。
年輕男子一身墨綠雲綉錦袍,月色下髮絲如墨,以玉簪冠起,清姿明秀,俊美無儔,挑眉看向她。
他本就生的出色,站在幽景中,襟韻灑落如晴雪,秋月塵埃不可犯。
禾晏:「都督?
」
「都督!
」這是杜茂他們叫的。
「都督也來一起泡溫泉?
」禾晏震驚,肖玨竟然和這些教頭一起泡溫泉?
畫面實在難以想像。
肖玨將她往旁邊一帶,伸手撣了撣方才被她碰到的地方,十分嫌棄的樣子。
禾晏隻聽馬大梅解釋道:「這裡有兩處溫泉,挨得不遠,一處小一些的,平日裡都督用。
這處大的,就我們來泡。
」
「都督這是已經泡完了?
」杜茂問。
肖玨點頭:「不錯。
」
「那我去那邊泡!
」禾晏急忙開口,話音剛落,就見周圍的教頭不約而同的向她望來。
「我……我的意思是,反正都督已經泡過了,那一處溫泉小些,我自己泡就行了……反正閒著也是浪費不是……」
「梁平。
」肖玨平靜開口。
「在在在!
」梁平駡道:「禾晏,都督的溫泉,那是你能碰的麽?
還不快過來!
你這下怎麽不怕水了?
就不怕一人在裡頭淹死沒人發現!
」
這便又回到最初的話頭了,禾晏背對著諸位教頭,轉向肖玨,低聲急道:「你倒是說說啊!
」
肖玨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焦灼的她,慢悠悠道:「我說過,不會幫你掩飾。
」
「那我也不知道他們會帶我來溫泉啊!
」禾晏氣死了,「再這麽下去,我就隻有與他們打一架才能脫身了。
」
「哦,」肖玨饒有興緻的點頭:「那你就好好打吧。
」
他轉身要走,禾晏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把你腰間的紅痣說出去?
」末了,自己也覺這話說的無力,肖玨本就不是真的被她這話威脅。
果然,這人隻笑了一聲:「隨便你。
」
「肖玨!
」
年輕男子眉眼俊俏英氣,眸若秋水盛開漣漪,似有冷淡笑意,說出的話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柔,帶著戲謔的冷漠。
「騙子,」他道:「你要被發現了,怎麽辦?
」
說完這話,他便不再理會禾晏,徑自轉身離開了。
「肖……」禾晏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攥住胳膊,是實在看不下去的梁平,他氣惱道:「你磨磨蹭蹭幹嘛呢?
我說你這小子別得寸進尺啊,帶你來泡溫泉就不錯了,衛所裡幾萬新兵就帶了你,你還想去都督那邊泡,你膽子也忒大了!
」
禾晏掙紮開他,笑道:「我其實根本就不想泡……」
又一隻手來抓他的肩膀,對其他人道:「這傢夥看著也是眉清目秀,怎的這般邋遢,見點水跟要命似的。
」
「我……」
馬大梅笑呵呵得看著她:「少年郎,你這是沒泡過溫泉吧,不必害怕,泡一泡,就知道其中的好處了。
」
禾晏心道,這樣下去可不行,看來唯有與他們交手逃跑才是,至於之後,隨意編個理由混過去吧。
她正要動手,冷不防有人竄到她背後,一腳踢來。
這一腳其實幷不怎麽重,但因禾晏正被梁平和杜茂拉著,身子不平,如此一來,便被這一腳踹進泉水裡了。
「噗通」一聲,岸上的,水裡的人,登時大笑起來。
「哎!
」那踹他一腳的罪魁禍首站在水邊,笑得很開心:「小兄弟,助你一臂之力,不必感謝我了!
」
禾晏從水裡冒出個頭,甩了甩一腦門的水珠,心裡破口大駡,誰要感謝他!
剩下的幾個人看見禾晏進了水,紛紛脫掉衣裳進了水中,也是真的坦坦蕩蕩,禾晏驚得立刻掉頭,隻覺得滿眼都是白花花的肉。
山中泉水,溫暖輕盈,裹在身上,舒服熨帖極了,隻是此刻的禾晏,實在無心享受。
一來她如今懼水,縱然泉水不深,也心中慌亂,二來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
雖然泉水中霧氣蒸騰,她身子沒入水中,暫時不會被發現女子身份,可一旦出水,衣裳貼著身體,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
何況這群漢子戲水戲的開心,誰知道等下會不會又會「大發好心」,讓局面更加難以收拾。
實在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她離人群遠些,一人孤零零的泡著,一眼就被衆人注意到了。
那個將她踢下去的教頭道:「喂,你怎麽也不脫衣服?
既然下來了,穿著衣服泡你不難受嗎?
」
「不必,」禾晏勉強笑道:「我喜歡穿著衣裳泡。
」
這愛好有些異於常人,其餘教頭面面相覷,有人盯著他「嘿嘿」笑道:「這傢夥不是害臊了吧?
」
一語激起千層浪,這下,其餘教頭就說開了。
「不能吧?
我瞧著他素日裡也不像是會害臊的性子啊!
」
「我看有可能,這小子生的跟姑娘似的清秀,指不定私下裡也是如此。
」
「那可不行,涼州衛的兒郎怎能如此扭扭捏捏,不如今日就叫我們來好好調教一番,盡到教頭應盡的職責。
」
說罷,幾人就朝禾晏遊來。
禾晏驚道:「……你們想做什麽?
」
「當然是訓練新兵了!
」杜茂笑道:「日後打起仗來若要走水路,你如此不合群,豈不壞我們大事?
」
走水路是需要這樣的嗎?
禾晏轉身就遊。
她不遊還好,一遊,似是覺得有趣,其餘教頭紛紛過來,一瞬間,禾晏覺得自己仿佛成了蹴鞠的那個球,大家爭先恐後,四面八方來堵她。
溫泉裡霎時間熱鬧起來。
若是換個場所,換個情況,這畫面大抵算得上和諧。
平日裡嚴肅的教頭們嘻嘻哈哈,顯然是拿她當自己人打趣,隻是此情此景,禾晏實在笑不出來。
她一邊躲避這些人的動作,一邊在心中腹誹,這都是什麽人!
涼州衛的教頭莫不是有毛病!
如今模樣,要想徹底避開,唯有將他們全部打暈,若是岸上還好,水下實在困難。
而且人多勢衆,她都無處可避。
她這廂奮力遊著,竟不知這群教頭中,有一個自小在水邊長大,熟悉水性,早已潛入水底,悄悄遊到了她的身前,禾晏隻顧著身後,哪裡看得見身前,陡然間被水中的一隻手攥住胳膊,躲避不及。
那教頭仿佛蹴鞠裡搶到球似的,居然還呼朋引伴的喊叫:「我抓到了!
你們快來!
」
快來?
快來幹嘛!
禾晏震驚,可在水下力氣本就使不出來,一時無法掙脫,眼見著杜茂一行人越遊越近,大有要一起扒了她衣服的勢頭,不覺一身冷汗。
她可不願意在這裡被人發現身份!
千鈞一髮的時候,突然間,攥著她胳膊的手一鬆,那教頭「唉喲」一聲大叫起來。
有個石頭兒模樣的東西擦著水面飛過,迅速沉了下去。
與此同時,禾晏被人抓著自水中飛起,落於岸邊,一道披風將她自脖頸以下包裹的嚴嚴實實。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衆人都來不及反應,待站定後禾晏側頭一看,驚道:「都督?
」
居然是肖玨去而複返。
他抓著禾晏出水,又將禾晏裹成個蠶繭,除了禾晏,沒人知道這是爲什麽。
教頭們一臉懵然的看著他,面面相覷。
「你們在做什麽?
」這時候,又有人的聲音響起,密林深處走出來沈瀚,他手裡提著衣裳,當是過來泡溫泉,沒料到遇到這一幕。
看著站在肖玨身邊的禾晏頭髮濕淋淋的,其餘教頭躲在水中待若木鶏,心中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梁平道:「我們……在泡溫泉。
」
沈瀚心中悚然:「禾晏……你也……」
禾晏:「……對。
」
沈瀚頓時大駭,雖然男子與男子,不同於男子與女子,可沈瀚也知人的占有欲這回事,他自己得把好刀都不稀得給人看,怕人惦記,這禾晏……如今與肖玨的關係不清不楚的,卻在這裡被人給看了,還看了別人,肖玨心裡豈會高興?
出大事了!
教頭們都圍成一團,知曉肖玨這人性冷愛潔,也不敢光著身子站起來,紛紛隻露出一個頭排在水面上,齊刷刷的盯著禾晏二人,想問什麽又不敢問,一臉困惑。
就像一群等著投喂的鴨子。
禾晏想到這裡,不覺笑出聲來。
肖玨瞥她一眼,揚眉道:「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
禾晏立馬噤聲。
諸位教頭不敢說話,場面十分尷尬,沈瀚這個總教頭不能也站著不說話,遲疑了許久,他才問道:「都督,您這是要帶禾晏回去了?
」
「問她。
」
「啊,」禾晏忙道:「我剛泡的挺好,已經夠了,我想回去了。
就和都督一起吧。
」
「哦,那好,那好。
」沈瀚也不知道說什麽,一眼看到禾晏身上的披風居然是肖玨的,慌的更不知道目光往哪放,就低頭看著自己的鞋,胡亂道:「那都督就和禾晏早點回去歇息吧……山上夜裡風涼。
」
雖然不明白沈瀚何以突然變得如此惶恐,禾晏還是很感激他此刻給的臺階,就笑道:「如此,那我們就不久留了。
」
說罷,她便轉身想走,走了兩步,見肖玨未動,楞了楞,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肖玨說話了。
他道:「日後泡溫泉,別帶她。
」
沈瀚心裡「咯嘣」一下,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這時候,居然還有個不識相的,那位曾潛入水底,水性頗好的教頭頂著個濕漉漉的腦袋,壯著膽子問:「爲、爲什麽啊?
他不是受了傷,泡泡溫泉不是更好嗎?
」
禾晏心道,兄弟,我真是謝謝你了啊。
「你們不知道,」肖玨對著衆人,長身玉立,優雅的彎了彎唇,眸光嘲諷,「這位新兵,入營前擇閱時就已查出,」他薄唇吐出四個字,每個字都砸的禾晏頭暈眼花,「身有隱疾。
」
身、身有隱疾?
那位提問的仁兄一個不察,嗆了一口水,劇烈咳嗽起來。
氣氛比之前更僵硬了,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那些教頭看禾晏的目光,同情、驚訝、遺憾交雜在一起,有人甚至還往禾晏的身下看去。
禾晏:「……」
她雖然當時擇閱時,胡亂編了個理由,但好歹隻有一人,且出發時,擇閱大夫也幷不會跟著一道,也就無人知道。
這下倒好,她日後該如何與這些教頭相處!
肖玨這是故意給她找麻煩的吧!
莫不是看她陷入窘境他就很開心?
這是個什麽樂趣?
「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嚴重……」她無力的爲自己辯解。
隻是肖都督的話,衆人都深信不疑,唯一不信的隻有沈瀚,沈瀚以爲,肖玨是爲了護住禾晏不被人招惹,才刻意說謊放話。
「沒關係,」梁平本來還對禾晏有些酸氣,此番真是一點都無了,都這樣了,還能計較什麽呢?
他甚至還熱心的道:「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可以慢慢調養,我就認識一位大夫,專治這個的……日後說不準還能挽救挽救……」
禾晏無話可說了,丟下一句「多謝教頭,回見吧」落荒而逃。
肖玨道:「你們繼續。
」不緊不慢的跟著走了。
沈瀚站在溫泉邊上發呆,衆人等再也看不到肖玨二人的影子,才大著膽子議論起來。
杜茂從往溫泉邊上遊了遊,靠近沈瀚腳下,仰著頭問:「總教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就說你怎麽對這小子特別好,原來事出有因。
嘖嘖,年紀輕輕的怎麽得了這種病?
還能治嗎?
」
「治個屁,」沈瀚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將他踹回水底,「我看你們是嫌命長了,先治治自己的腦子吧!
」
……
溫泉被拋在身後,密林裡,禾晏跟在肖玨身邊,往衛所的方向走去。
身邊人的腳步不緊不慢,恰好能讓她跟上,禾晏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多謝。
」
「你看起來很不情願的樣子。
」他嘴角微勾,「不服氣的話,可以原路折返。
」
拿人手短,她身上這件披風還是肖玨的,況且剛剛若不是肖玨出手,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思及此,抱怨也就消散了些,她道:「哪裡的話,我是真心實意的謝謝都督。
」
肖玨哼道:「諂媚。
」
這人真是,壞話聽不得,好話也聽不得,禾晏腳步微頓,對著他的背影揚了揚拳頭。
「騙子,」他無言片刻:「你不知道月亮下有影子的嗎?
」
禾晏動作一頓,下意識的低頭看去,就見月光下,她張牙舞爪的影子落在肖玨的影子後,像副滑稽的皮影戲。
「我剛看見了有蚊子,替你驅走了。
」她面不改色的說謊,「不必感謝我。
」
肖玨聞言,笑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去。
夜長無賴,他背影風流慵懶,如浮生春夢。
禾晏見他心情還不錯,就道:「我隻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經決定要幫我,何以到最後才出手?
」
若是一開始她剛到溫泉時,肖玨就替她解圍,一句話的功夫,他既不必折返浪費這件披風,她也不必落入水中被澆成落湯鶏。
「給你個教訓。
」
「什麽?
」
肖玨腳步微頓:「馬大梅叫你同去你就同去,也不問去幹什麽。
將自己送到如此境地,禾大小姐,你是愚蠢,還是自負?
」
這話教訓的是,隻是禾晏還是不理解,「那我看到溫泉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也不必讓我落下去遭罪吧?
」
「隻有被逼到絕望關頭,才會真正知道什麽是教訓。
」他淡道:「旁人盡不可信,真到絕境,能依靠的隻有你自己。
所以,儘量不要讓自己陷入險境。
」
禾晏:「……」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沒錯,但禾晏覺得,這教訓來的未免也太激進了一些,她小聲嘟囔了一句「哪有人這樣教人的」,不知有沒有被肖玨聽見。
但聽見了也無事,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