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少年(下)
「臣,求陛下恩準,願親率南府兵再入鳴水,出戰南蠻。
」
燈影微微晃動,外頭傳來雨水打濕地面的聲音。
少年俯身不起,半晌,文宣帝慢悠悠的道:「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
「南蠻人欺我中原百姓,如今父親戰死,豺狼未清,臣願繼承父親遺志,再入南蠻,奪回鳴水。
」
文宣帝沒有說話,徐敬甫先開口了,他道:「肖二公子,光武將軍離去,雖然老臣也能理解你此刻悲憤之心,不過率兵出征,幷非一句話的事。
」
見文宣帝幷沒有要阻止自己說話的意思,徐敬甫繼續道:「鳴水一戰中,光武將軍剛愎自用,貽誤戰機,使得大魏數萬兵士葬身鳴水,已是大過。
陛下仁德,不予追究,如今你今夜前來,原來不是爲了請罪,而是爲了兵權。
」
肖玨沉聲道:「臣是爲了大魏百姓。
」
「大魏百姓?
」徐敬甫搖頭道:「肖二公子如今才十六歲,過去又從未上過戰場。
大魏朝中多少大將,尚不敢自言帶兵出征,你一個小娃娃,未免口出狂言,過於自負。
」
「你回去吧。
」文宣帝道:「此事休要再提。
」
少年頓了頓,看向文宣帝:「臣願意立下軍令狀,若戰敗,甘受懲罰。
」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肖家二公子的眼睛,向來生的很漂亮,如秋水澄澈,又總是帶著幾分懶倦的散漫,如今眸中那點散漫消失不見,有什麽東西沉了下去,又有什麽漸漸浮了起來,教人一瞬間覺得灼燙。
難以忽視。
「軍令狀好說,」徐敬甫道:「隻是肖二公子戰敗,無非就是一條命而已,於其他人,戰爭幷非兒戲。
大魏因爲光武將軍的鳴水一敗,已經元氣大傷,如今要因爲你的一句話,將數萬南府兵也作爲賭注麽?
」他撫了撫鬍鬚,搖頭嘆息:「大魏輸不起了。
」
肖玨沉默片刻:「臣不敢。
」
徐敬甫眼中精光閃動。
肖玨再次伏身,「南蠻異族侵我國土,屠戮百姓,父親戰死,臣不願苟活。
望陛下恩準,容臣率軍出征。
未見捷報,臣不敢妄言,陛下願給臣多少兵,臣就帶多少兵,縱戰死沙場,無悔。
」
他態度執拗,有著孤注一擲的決心,仿佛隻要文宣帝不答應,就要在這裡一跪不起。
文宣帝揉了揉額心:「朕不想再提此事。
」
「陛下仁德。
」少年人的聲音,未有半分退讓。
「陛下,」徐敬甫開口了,「肖二公子執意要去南蠻出戰,也是一片赤子之心。
」
文宣帝看他一眼:「怎麽,你也要替他說話?
」
徐敬甫忙道:「老臣不敢,隻是……肖二公子對自己如此自信,許有奇迹也說不定。
隻是如今大魏確實不敢拿數萬南府兵做賭注,所以……」
「所以什麽?
」文宣帝問。
「三千。
」
肖玨擡起頭來。
南蠻雄兵,數十萬,三千對十萬,沒有任何將領會接受這個提議,這是一場必輸的戰爭。
文宣帝喝了口茶,心中明瞭,徐敬甫表面提這個要求,其實就是要肖玨知難而退。
帶三千兵去打南蠻人,那不是強人所難,那叫癡人說夢。
肖玨隻要不是想去送死,就不會答應。
他放下手中茶盞,看向殿中執拗的少年:「肖懷瑾,你若執意出征,朕隻給你三千人馬,你還願前去?
」
徐敬甫收攏在袖中,作壁上觀。
他不會答應的。
少年慢慢的低下頭去,對文宣帝叩禮:「臣,謝陛下聖恩。
」
殿中幾人皆是一怔。
肖玨再擡眼時,神情已是一片平靜,「君無戲言,三千就三千。
」
……
雪沉沉的壓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哢吱」一聲,將樹枝壓斷了。
林雙鶴微微出神。
肖玨帶著三千兵馬去往鳴水的事,他知道的時候,已經很久過去了。
久到虢城長谷一戰已經發生,久到文人書生背後駡肖玨殘暴無道。
久到肖懷瑾已經變成了大魏戰神封雲將軍,久到他們好友二人,已經兩年未見。
世事無常,衆說紛紜,但沒有人知道,當年少年帶著三千人馬出城,知曉自己面對的是十萬大軍時,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
肖如璧幷不知道肖玨將他迷暈,半夜進宮,要來的隻有三千兵馬。
他以爲陛下將南府兵交到了肖玨手中,肖玨暫時得到了兵權。
所有人都在背後駡肖玨,駡他一心爭權奪利,母親頭七未過便迫不及待的進宮陳情,巧舌如簧欺瞞陛下,竟將十萬南府兵交到毛頭小子手中,何其荒唐。
荒唐的究竟是誰?
這世道又何其荒唐。
肖玨離城的時候,是在半夜。
無人知道他臨行前的眼神,也無人知曉,他心裡在想什麽。
朔京每日發生無數趣事,肖家之事,有人扼腕嘆息,有人幸災樂禍,也不過新鮮數日時光。
一月一過,提及的人便寥寥無幾,再過數月,早已被人拋之腦後。
直到長谷一戰的捷報傳來。
肖二公子率領南府兵拿下虢城,淹死南蠻六萬人,舉國震驚。
震驚這少年用兵奇襲,也震驚他小小年紀,就已經如此狠辣。
世人都以爲他帶領十萬南府兵,大可用更溫和的方式,至少能留下活口俘虜,誰知淹死的六萬人裡,還有平民。
但能怎麽辦呢?
「三千人對十萬人,」禾晏摩挲著竹棍上頭一個小凸起,輕輕按下去,咯的手疼,「他沒有別的路可走。
」
林雙鶴笑道:「不錯。
」
若非已逼至絕路,誰會用這種辦法。
南蠻兵馬駐守虢城,之前肖仲武久攻難克,如今三千兵馬,更不可能正面抗敵。
肖玨令三千人在虢城以東百裡外暗中築起堤壩,攔截東山長谷水流,等水越積越多,積成了一片汪洋,他下令決堤。
飛奴問:「少爺,您想清楚。
這一下去,世人都會背後辱駡。
」
水淹虢城,縱然勝了,史書上也要留下殘暴一筆。
歷來將士,從來都希望名垂青史,千載功名。
何況當今陛下推崇「仁政」,不喜濫殺。
這樣的勝利,要承擔的,遠遠比得到的多。
少年坐在樹下,望著遠處虢城的方向,手指撫過面前裂縫中生出的一棵雜草,自嘲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
飛奴不說話。
「別人怎麽說我,沒關係。
」他站起身子,黑色的披風在身後劃出一道痕迹,道:「開閘。
」
飛奴沒說話,也沒動彈。
少年往前走,聲音冷淡:「我說,開閘。
」
洪水千仞,奔流而下。
虢城被淹沒,洪水從城東灌入,從城西潰出。
城中南蠻兵士及平民無法逃脫,六萬人盡數淹死。
城陷,肖玨不戰而勝。
消息傳回朝中,文宣帝也震驚。
當初肖仲武死後,支持肖家的官員被徐相一黨打壓,如今肖玨大勝,也算是爲他們揚眉吐氣。
肖玨再趁機上書,請求文宣帝將南府兵交到他手中,一鼓作氣,將南蠻人一網打盡。
文宣帝放權,是一點一點放的。
肖玨的勝仗,也是一場一場打的。
這幾年,南蠻人被他打的節節敗退,終究潰不成軍,那個在夜裡孤零零帶著三千人出城的少年,也終於成了世人口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封雲將軍。
真相是什麽,沒有人在意了。
人們在意的隻是當年他貪慕軍功,視人命如草芥,隨意屠戮的狠辣。
在意的是他自大跋扈,目中無人,連戶部尚書的獨子說砍就砍,不講半分情面的無情。
但他難道就願意這樣嗎?
少時一同在賢昌館裡進學,讀「少年自有少年狂,藐昆侖,笑呂梁,磨劍數年,今朝顯鋒芒」。
何等的意氣飛揚,俊爽坦蕩,而後的數年,卻再不見當年的燦爛明亮。
白袍銀冠的俊美少年,變成了黑裳黑甲的玉面殺將,這幷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他至始自終,都是一個人罷了。
雪下得更大了。
大到站在原地,已經開始覺出了冷意,腳踩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清晰地腳印,但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大雪覆蓋,了無痕迹。
「我幷不知道,當時都督在虢城一戰中,隻帶了三千人馬。
」禾晏道。
「你可知九旗營是如何來的?
」林雙鶴問。
禾晏搖了搖頭。
「陛下要肖玨自己去南府兵中挑三千人馬,是他對懷瑾最後的仁慈。
懷瑾便站在南府兵前,要他們自己選擇是否願意跟隨前往鳴水。
」
去之前,沒有人會認爲這場仗會贏,這就是去送死,每一個站出來的人,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追隨這位將軍公子而去。
「最先站出來的八百人,後來就成了九旗營。
」他笑道。
難怪,禾晏心中明瞭,這麽多年,未曾見肖玨輕易收人進九旗營。
於患難之中互相扶持的情分,是後來無論再如何出色、忠勇、機敏、能幹都比不上的。
縱然是在九旗營中受傷無法再上戰場的,也會被肖玨安頓好去處。
因爲值得。
「這些事,當時我幷不知道。
」林雙鶴伸手拂去落在身上的一片雪花,後來祖父在爲太後娘娘治病時,太後娘娘說出。
祖父這才告訴我,這些年朝中各處又有隻言碎語,拼湊在一起,也就有了事情原本的輪廓。
」
「肖都督沒有主動告訴你這些嗎?
」禾晏問。
她記得,賢昌館進學的時候,肖玨與林雙鶴,還有一位少年三人交好的很,肖玨當時處在困難時候,當會與好友說明難處。
「實話說,這幾年,我與他見面也不過幾次。
」林雙鶴搖頭,「偶爾幾次寫信來找我,也都是借錢。
」
「借錢?
」
「沒想到吧。
」林雙鶴說到此處,語氣輕鬆了些,「肖家原本的銀子,在光武將軍出事的時候已經被收繳。
頭兩年他帶兵南蠻時候,物資亦不豐厚,肖家大哥又爲官清廉,他捨不得壓榨自己大哥,就來找我。
我們林家藥鋪遍布大魏,京中又多受貴人女子喜愛,日進鬥金,他便拿我當他爹,給他錢零用。
」
禾晏:「……」
「雖然這些年他勝仗打了不少,無論是戰利品,還是賞賜都得了許多,不過比起當初我借他的那些,還是不夠。
」林雙鶴笑了笑,「當然,我很大方,他若是還不起,也就罷了。
」
禾晏:「……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
」
這話說的真心實意。
林雙鶴謙虛的擺手:「過獎過獎。
所以這一次肖玨主動給我來信,要我來涼州,我也很意外。
」
「是都督主動找林大夫來涼州的?
」禾晏奇道。
「不錯,信上說他有位心腹眼睛受了傷,要我前來醫治。
我還以爲是飛奴赤烏受傷了,等路走到一半,這邊又來信說那人眼睛好了,我既不能中途折返,聽聞他在慶南,索性半道改路去了慶南與他會和,順帶也就跟著來涼州衛,瞧瞧他現在住的地方。
」
禾晏有些意外。
肖玨信上說「眼睛受了傷的心腹」,想來就是她,她當時被孫祥福宴上的刺客所傷,不過很快就察覺幷無大礙,但當時的她幷不知道,肖玨已經讓人請林雙鶴過來給她瞧病。
雖然林雙鶴隻瞧女子,但林清潭的孫子,一手醫術還是出神入化,無人敢輕視。
這人,倒也沒有嘴上說的那般無情。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了禾晏的門前。
「喏,」林雙鶴將手中的氅衣遞給禾晏,「這個,你拿給他吧。
」
禾晏:「……爲何是我?
」
林雙鶴想了想:「因爲此刻的肖懷瑾,定然心情不會太好,我前去湊熱鬧,未免會被駡。
你就不同了,」他湊近禾晏,低聲道:「可愛乖巧的小姑娘前去,多少他也會收著脾氣,不會給你難堪。
」
禾晏扯了扯嘴角:「林大夫難道認爲,肖都督是會憐香惜玉的人嗎?
」
而且想來她在肖玨心中的模樣,與「可愛乖巧」一個字都沾不上邊。
「是,怎麽不是。
」林雙鶴笑眯眯的看她,一邊輕輕將她往屋裡推,「他發現你的身份,沒有第一時間將你趕出涼州衛,就證明對你還不錯。
去吧,小心點,別摔著了。
」
禾晏:「等等!
」
「我明日再來看你。
」
禾晏被推進了自己的屋子。
門在身後被關上了,屋子裡倒是空蕩蕩的。
方才程鯉素與宋陶陶送過來的吃食猶在床邊,禾晏拄著棍子走過去,在塌上坐下來。
黑色氅衣就在手邊,禾晏望向中虛門的另一頭,不知道肖玨此刻在不在?
在的話,就這樣給他送過去……是不是有些尷尬?
……
窗戶開著,鹽粒似的雪順著風飄進了屋裡。
年輕的都督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風雪。
地牢裡,雷候的話在耳邊響起。
雪越來越大,幾乎要迷住人的眼睛,他眸中的光漸漸沉寂下去。
幼時在山中隨高士習武學經,下山之前先生跟他說:「你將會走上一條非常艱難的路。
你必須要一個人走下去,不可回頭。
」
他那時年少,幷不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直到命運的巨浪轟然打來,將載著少年期許的船隻掀翻,在海中孤身沉浮之時,恍然醒悟。
原來如此。
肖仲武隻有兩個兒子,肖璟如白璧無瑕,光風霽月,如何能參與這樣的事?
他們之中,如果必須有一個人走上這條路,背負殺孽、誤解、駡名和孤獨,不如就讓他來。
他無所謂。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幷不在乎誤解,也不害怕質疑,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從何而談失去。
隻是……
隻是這樣的雪天,未免也太冷。
「吱——」
有什麽聲音在身後響起。
肖玨回頭,自屋中的虛門後,伸出了一個腦袋。
禾晏拄著棍子吃力的走進來,手裡還抱著他的氅衣。
「抱歉,」少年誠懇道:「我剛敲了門,你沒有回應,所以我就……」
肖玨:「所以你就撬了鎖不請自入?
」
禾晏不好意思道:「別生氣嘛,都是鄰居。
」她打了個噴嚏,「阿嚏——怎麽沒關窗,好冷。
」
「都是鄰居」這種話,她是如何能這般坦然的說出口的?
肖玨懶得理她,將窗戶掩上了。
禾晏也很委屈,她在旁邊敲了老半天門,肖玨也沒搭理她。
她還以爲肖玨不在,想著正好,免得撞上了肖玨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如就趁此機會偷偷把鎖撬開,溜進去放了氅衣就走,省的見了面還要想著如何安慰他。
結果這人根本就在屋裡,那還不理人,也太不尊重別人了。
「都督,你的氅衣。
」禾晏把衣裳遞給他。
肖玨看了她一眼:「放塌上就行了。
」
禾晏「哦」了一聲,給他放在塌上,自己在屋中的凳子上坐下來。
見這人還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麽,估摸著他還在爲雷候地牢裡說的話難受,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她在撫越軍的那些年,幷不知道原來肖玨也這般艱難。
若是她就罷了,禾晏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但若這種事落在肖玨身上,便覺得上天太過殘忍。
原來老天爺也不是肖玨親爹,給予了什麽,就要拿走相對的什麽。
甚至還是個奸商,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她便沒話找話:「都督,我看你這件氅衣,真的好漂亮!
在哪裡買的,多少銀子?
」
肖玨道:「宮裡禦賜的。
」
禾晏:「……」
這人擺明瞭就不想跟她多說,才故意把話說的讓人接不上。
禾晏躊躇著要不要走,想到當初肖玨在她受傷時候給她鴛鴦壺的藥,心中嘆了口氣。
她這個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如今肖玨正是心情低落的時候,就這麽走了,未免不夠義氣。
「都督,我腰上的傷口好疼,」禾晏換了個話頭,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別的事情上來,「日後不會留下遺症吧?
」
「疼?
」肖玨在桌前坐下,不鹹不淡的開口:「我看你還能下床四處遊走,應當問題不大。
」
禾晏:「……」
她道:「都督,你不能把對雷候的不滿發在我身上啊。
」
這人現在就是個炮仗,都不能好好說話了。
肖玨翻起面前的書頁,頭也未回:「你想多了。
」
禾晏瞅著他,應當是涼州衛送來的關於日達木子突襲,衛所的傷亡人數。
他就坐在桌前仔細翻閱。
肖玨也挺不容易的。
禾晏心裡想,他先去慶南,帶著南府兵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率軍將日達木子的兵剿滅,再安頓傷亡兵士。
接著去審問雷候,完了被雷候刺幾句,現在還回來繼續看軍文,一刻也沒有停歇過。
禾晏受了傷,好歹也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這人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休息。
可當年在賢昌館的時候,他是最喜歡躲懶的。
所以連肖玨也躲不過麽?
他的背影永遠挺拔如樹,好像永遠不會累,但其實也會累的吧。
禾晏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的背影,道:「都督,雷候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
沒有聽到肖玨的回答,禾晏也沒在意,繼續自顧自的道:「他本就是敵人,當然看你生氣最高興了。
那些話都是故意來氣你的。
又不是你一個人挨駡,他也駡過我,呃,駡我娘娘腔。
」禾晏又開始胡謅,「還駡我身有隱疾,未婚妻遲早跟人跑了,孤家寡人,以後淪落到城東買豆腐還沒人買的份兒。
」
這安慰,實在蹩腳的厲害。
禾晏說完,自己都覺得很不用心。
可又怎麽辦呢?
她其實很少被人安慰,是以,也不太會安慰別人。
有些事本就沒有對錯之分,處在什麽樣的位置,做什麽樣的決定。
外人不能理解,獨自背負一切的感覺,其實不太好,她曾真切的體會過。
所以,也很能理解肖玨的感受。
肖玨仍然懶得搭理她,目光沒有從眼前的軍文上移開過。
禾晏站起身,拄著棍子,費力的走到他身邊,右手握成拳,落在他的桌上。
「送你個東西。
」她道:「我走了。
」
她又慢慢的拖著步子走回自己的房間,把中門關上了。
禾晏走後,肖玨的動作停下,看向桌上。
她剛剛手心覆住的地方,躺著一隻芝麻南糖。
看起來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