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徵兵文書
回去的路上,禾雲生一直在觀察禾晏的臉色。
「你不會再和姓範的來往吧?
」他再三確定。
「我跟你保證,我永遠不跟他來往。
」禾晏道:「可以了嗎?
」
禾雲生見她態度堅定,這才稍稍放心。
禾雲生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絮叨了一路,比嬤嬤還像嬤嬤。
「我不是不相信你,實在是姓範的太狡猾了,慣會說謊。
」禾雲生猶自說個不停,「那樣的男人有什麽好,你原先看上他就是瞎了眼。
要我說,封雲將軍才是真正值得人仰慕的人……」
禾晏正聽禾雲生說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聞言頓住,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這和肖玨有什麽關係?
」
「難道肖二公子長得不好看嗎?
」禾雲生問。
風儀秀整,世無其雙,實在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唔……好看。
」
「那他家境如何?
」
肖家武將世家,肖將軍肖仲武曾陪先帝打下萬裡江山,是先帝愛將,將軍夫人乃太後娘家侄女,肖大公子肖璟年紀輕輕已是奉議大夫,肖二公子肖玨更是官位見長,如今已是右軍都督,聲名赫赫的封雲將軍。
「富埒陶白。
」
「本人文韜武略是什麽樣?
」
「……萬裡挑一,超逸絕倫。
」
「那不就得了,」禾雲生得出一個結論,「這樣長得好看,朱門綉戶,矯矯不群的男子,難道不值得人仰慕嗎?
我若是個女子,我這輩子隻仰慕他一個!
」
禾晏:「……你可閉嘴吧。
」
肖玨縱然有千好萬好,可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冷淡脾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更何況仰慕他的女子多了去,隻怕大魏還沒有不仰慕他的女子,他多看誰一眼了嗎?
沒有。
這個人內心極爲傲氣,眼光和他的長相一樣高,隻怕沒有能入他眼的。
看得上自己?
才怪。
也不知他日後選擇的姑娘,是怎樣瑰姿艶逸,鶯慚燕妒的絕代佳人。
禾晏竟很嚮往起來。
正在這時,禾雲生突然停下腳步,道:「前面是在做什麽?
」
不遠處路邊的石壁上,貼著一張告示樣的東西,許多人圍在前面。
禾晏與禾雲生走了幾步靠近,待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麽,才了然道:「原來是徵兵文書。
」
「不是許久未徵兵了?
怎會突然徵兵?
」禾雲生狐疑。
禾晏卻了然,她同肖玨花了幾年時間,將西羌和南蠻之亂給安定下來,卻忽略了鄰國烏托。
烏托人趁這幾年發展壯大,早已藏不住勃勃野心,她嫁入許家後,一直注意著西北要塞,此番徵兵,大約就是要去涼州駐守,磨煉新兵。
禾雲生看著看著,忽然將那一墻的徵兵告示,撕下一張揣進懷裡。
禾晏奇道:「你做什麽?
」
「……不幹什麽,就是想留作個紀念。
」禾雲生訥訥道:「可惜我如今還不能上陣殺敵,若我再大一點,武功再高一點,我也想投軍去。
」
禾晏聞言笑了,「投軍可不是件簡單事情,要飽受風沙之苦,還要不斷看著身邊人犧牲。
在戰場上更要做好隨時倒下的準備,你連魚都不敢殺……如何殺人?
」
禾雲生被堵得啞口無言,半晌道:「說得像你去過似的。
」
禾晏同他往家走,隻是低頭笑笑。
她當然去過,說起來,當時的她也正是禾雲生一般大的年紀。
撫越軍那時候正在招兵,去往漠縣。
她又同禾元盛大吵一架,便在夜裡偷偷卷了些銀子和衣裳,帶著隨身面具去投了軍。
用的是禾如非的名字。
誰都沒有料到禾如非會去投軍,禾家人也沒料到。
一直到禾晏打了第一場勝仗,升了官職,得了賞賜,這件事才傳到了禾家人耳中。
而投軍的日子,禾晏過的也不如旁人想的那般順利。
十幾歲大的孩子,還是個姑娘,要提防著不能被拆穿身份,還要和比自己力氣大的男子們較量比試。
在戰場上更是不能哭不能吭。
經常被將領駡,有時候被搶了軍功也不能說什麽,還得笑著跟上司倒茶。
禾晏覺得,在投軍之前,她還算一個寡言的、木訥的、有什麽心事都藏在心底的姑娘,在投軍之後,她才真正學會了長大。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飛鴻將軍代替了那個禾家小姐,從此後她步步堅持,苦楚無可對人言。
有時候想想,飛鴻將軍這個名字,與她的人生牽連的如此緊密。
以至於看到那張被禾雲生揣進懷裡的徵兵告示時,她也不如表面上一般平靜。
禾晏的突然沉默被禾雲生看在眼裡,還以爲她是突然回過味來,在想範成的事。
待回到家,又細細叮囑了禾晏一番,才回了自己屋子。
青梅早已退了出去,禾雲生撕掉的告示還放在桌上,油燈下,紙張薄薄,重重的落在禾晏心頭。
忙碌了禾家的事情這麽久,如今銀子有了,禾雲生也找到了學館,她也該爲自己打算打算。
如何接近禾如非,這是一個問題。
如今的她,無權無勢,升鬥小民,說的話不會有人聽。
她上輩子做禾如非時,做許大奶奶時,隻知舞刀弄棍,陰謀陽謀一概不知。
如今便是重新得了一世,亦是做不來那些肮髒陰險之事。
她有什麽?
她隻有這條命,她會什麽?
她隻會上陣殺敵。
可她現在能做什麽?
禾晏的目光落在徵兵告示上,短短的幾行字,教她心潮澎湃,仿佛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她揣著銀子和包袱,趁著夜色,跑到了徵兵帳營中,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從此,就開始了她的戎馬生涯。
一切都要重來呢。
這是最壞的途徑,也是最好的辦法。
她要以禾晏這個名字,從頭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