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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記》第157章

美人記 石頭與水 5177 2024-05-27 09:56

  第157章 雅量

   何家買了三個丫環,人口一下子就顯得多了。
好在家裡房屋寬敞,三姑娘住著西廂,西廂三間,三姑娘住靠北的一間,中間做了個小廳,靠南的一間放些雜物,如今收拾一二,便給碗豆小麥來住。
何子衿如今與何老娘住隔間兒,何老娘是住正房東屋,東耳房給了餘嬤嬤,何子衿住的是正房西屋,西耳房給她收拾成了書房和手工編織房間,丸子來了就安排了同餘嬤嬤一屋。

   餘嬤嬤難免跟三個丫環說了些家裡的規矩,再有就是好生服侍姑娘,有眼力多幹活兒的話。
這三人剛來何家,都是隻身上這一身衣裳,餘嬤嬤又各給她們找了身換洗衣裳,叫她們自己收著。

   倒是晚上何恭聽沈氏說三個丫環花了十八兩,道,「這張牙婆倒是個實在人。

   「除了碗豆年歲大些能做活,丸子小麥都才九歲,模樣亦不出挑兒,她這價錢算是公道。
」倘挑那那模樣斯文俊俏的那幾個,怕就不是這個價了。
沈氏笑,「咱家兩個丫頭都是有心人,咱家倒不是買不起那好模樣的使喚,隻是還是那句話,買丫環是為了幹活兒。
那模樣好,或是斯斯文文的,怕是心氣兒高,在咱們小家小戶的,也不相宜。
阿冽就知道一個好看,幸而不是叫他挑。
」沈氏決定,便是以後買丫環,也不能叫男人們挑,眼光不成。

   何恭笑,「阿冽還小呢。

   「這麼小就知道好看難看了。
」沈氏也覺著好笑。

   何恭忽道,「三丫頭這親事定了,要我說,還是尋個時候同李大娘說一聲。
三丫頭嫁妝需預備,別的好說,家俱採買咱們看著辦就成,針線可得三丫頭自己來的。
再者,總不能成親後還出去做賬房吧。
親家也不是這樣的門第家風。
」何恭自己就不是那種喜歡妻子去外做事的人,「咱們自己先把事安排好,倘這話從親家嘴裡說出來,就不大好了。

   「李大娘前兒過來跟母親商量了,讓三丫頭幹到年底再歇,她也好調派人手。
」沈氏道,「我已與阿文說過了。

   何恭點頭,「有個章呈便好。

   沈氏笑,「前些年,康姐兒她娘給了我一匹上好的大紅料子,叫我給子衿做衣裳。
那料子好的了不得,忻族兄是做錦緞生意的人,聽康姐兒她娘說還是貢品呢。
我沒捨得給子衿用,這些年再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了,乾脆兩個丫頭一人一半,做了嫁衣穿吧。

   何恭自然說好,挽了沈氏的手笑,「你這一說,我就想起咱們子衿來。
現在雖還小,以後說親定也要同三丫頭這樣就說在咱們縣,離得近,來往也方便。
倘要說到遠處,再好的人家我也不能應允的。

   「是這個理。
」沈氏笑,「你說,我總覺著好似昨兒個還是子衿小時候呢,怎地一轉眼,孩子就大了。
她小時候,我天天盼著趕緊長大,這會兒大了,又盼著長得慢一些才好。

   夫妻二人說些兒女話,夜深便歇了。

   三姑娘何子衿雖說都有了自己的丫環,隻是三姑娘每天要去繡坊做賬房管事,一時不便帶在身邊,便令年紀大些的碗豆每日隨她去繡坊,晚上再去繡坊接她回家。
餘時便叫碗豆小麥兩個在家由餘嬤嬤分派著做活,丸子則被何子衿給了沈氏使喚,道,「丸子在家帶過孩子,娘你生產的日子跟翠姐姐差不離,到時叫丸子在娘你這裡搭把手。
」丸子年歲小些,到這個世道,何子衿也不管什麼童工不童工的了,就是她自己也是自小學著做針線幹活兒的。

   沈氏笑,「這也好。
」翠兒身子漸沉,沈氏也不大使喚她了。
丸子雖小,沈氏想著先替閨女瞧一瞧丸子的品性,把一把關才好。

   買好了丫環,何子衿去朝雲道長那裡抄了幾日書,展眼便是中元節了。
因沈素不在家,沈氏想著娘家那邊兒的祖先,雖能托族人代為祭拜,隻怕族人不夠盡心,便同何恭說了。
何恭道,「你備些供香,我帶著小福子去祭一祭,也看看先人墳瑩可好,倘或該有收拾之處,我一道辦了。

   沈氏點頭,「這也好。

   何恭又與何老娘說了一聲,何老娘想了想,歎道,「這也有理,阿素在外頭做官,他也沒個親兄弟,近些的叔伯也沒幾個。
你就去瞧瞧吧。
」說來沈氏家裡也是人丁單薄,何老娘與沈氏道,「著緊的把香燭紙線預備好,再備些供香,叫阿冽他爹十三過去祭一祭。
」十五是正日子,必要祭自家祖宗的。
而且,中元節上墳祭祖,早上兩天無妨,晚了就不好了。

   沈氏忙道,「我都叫小福子置辦齊全了,連帶咱自家用的,一併齊備了。

   何老娘點點頭,又叮囑了何恭幾句方罷。

   中元節是上墳祭奠的日子,便是學裡也放了兩日假。

   待何恭去沈家墳上祭了一回,就到了祭自家祖宗的時候。

   中元節何家是要吃餃子的,倒不是碧水縣風俗如此,主要是,據說早死的何祖父活著時最愛這一口。
故而,中元節家裡都會包帶些餃子到墳上祭拜,讓地下的祖父嘗嘗家裡的吃食。

   女人們在家包餃子,何老娘瞧著時辰差不離,便讓周婆子先煮一鍋,叫何恭與阿冽並小福子先吃。
因要趕著去上墳,他們吃的早。
何老娘在廊下摩挲著買回來的紙錢元寶,絮叨,「給死老頭子多燒些錢,缺什麼隻管拿銀子買去。

   沈氏在一畔將成疊的紙錢碾開,何子衿與三姑娘撿了一碗餃子並幾樣乾果鮮果裝在了食盒,這是要拿去做供香的,何子衿道,「地府裡肯定多是有錢人。
」紙錢鋪子裡花樣也多,除了紙錢元寶,還有各式地府通用的幽冥銀票,幽冥地契之類,做的跟真的一樣。
何家尋常過日子節儉,這上頭素來大方的,買了許多燒給祖宗花用。

   何老娘糾正,「是有錢鬼。

   何老娘又道,「那也得有人給燒錢才有錢呢,像那沒人給燒錢的,到了地下也是個窮鬼。
」說著話,何老娘招呼何恭一嗓子,「一會兒跟你爹說,叫他保佑你媳婦再生個小子!
」又同何冽道,「多給你祖父嗑幾個頭,跟你祖父念叨念叨,你想要個小弟弟。

   何恭何冽父子頓時黑線滿頭,壓力山大。

   何子衿吐槽,「祖父又不是送子觀音。

   何老娘斥,「知道個甚!
沒見識的丫頭片子,咱家運道好,都是你祖父在地下保佑咱們呢。

   阿念怕老鬼饞的慌,肚子裡問他,「你要不要也燒些香燭吃?

   老鬼:……其實,說鬼吃香燭之類的,都是謬論啊。

   老鬼之切身體驗。

   總之,中元節過的熱熱鬧鬧。

   過了中元節,該上學的上學,該上山的上山,何子衿繼續去朝雲道長那裡抄書,朝雲道長看她的鵝毛筆效率頗高,頗有興緻的問了兩句。
何子衿素有眼力,今日便帶了一套送朝雲道長。

   朝雲道長拿在手裡把玩,道,「這筆也有趣。

   何子衿,「寫字快。

   朝雲道長點頭,「這倒是。
」回憶了一回何子衿握筆的姿勢,學了一回,覺著不大便宜,問,「你自己做的?

   「嗯。
」山中秋色正好,桌間一隻葦編的淺底簍子,裡面是十幾支新摘的蓮蓬,邊兒上一個青瓷盞,圓滾滾半盞新剝的蓮篷,何子衿笑,「來時路上見芙蓉寺的小沙彌在摘蓮蓬。

   朝雲道長將鵝毛筆收起來,笑,「正是芙蓉大和尚所贈。
」問,「這筆是怎麼做的?

   何子衿順手拿了個蓮蓬來剝,將鵝毛筆的做法與朝雲道長說了。
朝雲道長道,「這也新奇,竟有人會想著用鵝毛做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何子衿嘗了幾顆蓮子,贊道,「這種清新味道,隻有新剝的蓮子才有。

   「中午可做一羹。
」朝雲道長倒了盞茶給何子衿,何子衿忙雙手接了,呷一口,五官苦的皺成一團。
朝雲道長展顏一笑,仙風道骨的臉上說不出的促狹,「蓮芯茶,清心火,平肝火。

   何子衿忙忙的去尋清水,想著沖一沖嘴裡的苦味,朝雲道長指指另一紫砂壺,何子衿連灌三盞香片,才覺嘴裡不苦了,道,「我又沒上火。
」上火的是朝雲道長好不好,中元節,最忙碌的莫過於宗教場所,朝雲觀是三鄉五裡的名觀,朝雲道長忙的嘴角起了兩個大燎泡,實在有損其仙風道骨的儀容。

   「新鮮的蓮芯,不嘗嘗多可惜。
」朝雲道長又恢復的長輩的端然面容,一幅再可靠不過的樣子,問何子衿,「今天要抄哪本書?

   何子衿道,「西園雜記。

   朝雲道長笑,「你倒是偏愛雜記。

   見朝雲道長看向她,何子衿便道,「雜記有意思,經書那種東西……」當然,這個年代說經書,並不是指和尚念的經,而是一些儒家經典著作,科舉考的就是這個。
何子衿道,「經書枯燥的了不得,我懷疑哪裡會有正常人喜歡,就是我爹這準備考功名的,也不過是為了考功名才看。
我爹也喜歡看雜記,偶爾看些史書。
史書又不用深讀,隨便看看便是了。
至於詩詞歌賦一類,我又不會作詩填詞。
雜記卻不同,看雜記,才能看出意趣來。
這年頭,想出名的即便著書立說,也是往經史一類走,再有財大氣粗的,自己印些自己的詩集也不是沒有。
但寫雜記則或是情之所至,或是鍾愛於此,或是隨筆所錄偶然成書,所以我說看雜記才能看出意思來。
即便書裡隻寫一株花一棵草,卻也寫得明白,這花這草好在哪兒,叫人看得明白。
不似那些大部頭,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枯燥不必提,便是一本孔聖人的論語,上千年來多少人來注釋,恐怕當初孔聖人成書時,也沒的這許多意思。

   朝雲道長拊掌,嘖然一笑道,「真真是不得了,你這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就敢妄評經史,連孔聖人都敢在嘴裡說上一說。
」上下打量何子衿一眼,頗覺稀奇,「你哪兒來的這麼些狂妄啊。

   何子衿不解,「這算什麼狂妄,我心裡所想,就此一說罷了。
」又覺朝雲道長在打趣她,笑道,「我這也是跟著師傅久了,心直口快。
再者,咱們上的是三清神仙的香,堂堂道家門下,說一說孔聖人可怎麼了。

   朝雲道長微微一笑,不理何子衿狡言巧語,將手一揮,道,「你自己去找書來抄吧。

   何子衿有鵝毛筆這等利器,抄書頗有效率,不過,她時有不解,倘朝雲道長在身邊,便要頓筆請教的,譬如,何子衿今日抄的雖是雜記,但雜記內容頗廣,且涉美食,何子衿不禁問,「這書上說西蠻那邊兒專有一種磨菇,是長在草原上的,香的了不得,隔著十層布袋都能聞到那香味兒。
師傅,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朝雲道長答。

   「難不成比咱們這兒的松蘑還香?
」要說蘑菇,何子衿最喜歡的就是山上的松林裡的松蘑,這種天然的,純綠色的,松樹林裡長出的蘑菇,尤其是跟小母雞一起燉的時候,那濃濃的香味兒喲,何子衿剛一想,口水便有氾濫的危險。

   「松蘑每年都能吃幾遭,這種西蠻的蘑菇沒見過,不好分個高下啊。
而且,這麼好吃的東西,肯定死貴死貴的。
」何子衿感歎。

   朝雲道長拈一粒碟子裡的嫩蓮子,放在嘴裡細細咀嚼,輕聲道,「自前朝起,便與西蠻時有戰事,貿易往來時斷時續,這種好東西也不多見了。
除非是西寧關附近邊城,因與西蠻離得近,興許有的吃呢。

   「書上說,北邊兒還有一種榛蘑,就是長在榛子樹下的,咱們這兒也有榛子樹,我怎麼沒見過榛蘑呢。

   朝雲道長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地氣不一樣,長出的東西自然也不一樣。
榛蘑這東西,遼東那裡倒是常見。
說來樣子不大好看,味兒卻是極好的。

   「可惜可惜,據說榛蘑與蒲瓜同炒,是難得的美味呢。

   「倘是與蒲瓜同炒,必要新鮮的榛蘑才好。
乾的多適用於做燉菜之類。

   何子衿絮絮叨叨的說著美食,光東南西北的蘑菇就有十數種,可見這本西園雜記的作者當真是一位見多識廣之美食家,何子衿又是個對燒菜有心得的,於是抄幾行字就要同朝雲道長討論一番,以至於天未及午,肚子便咕咕叫。

   朝雲道長問,「餓啦?

   何子衿前生今世一把年紀,心性不能不說不豁達了,可偶爾又十分要面子,哪怕肚子咕咕叫了,她仍裝的沒事人兒一樣,「不餓不餓。

   朝雲道長含笑頜首,聲音裡都透出優雅來,「嗯,既不餓,那就且再等等。
黃雞正肥,我這裡又有些榛蘑,不如燒一道榛蘑燉雞,隻是時間要久些。

   其實做道榛蘑燉雞也用不了太久時間啦,奈何朝雲道長是個臭講究,一定要小火來燉,這麼燉啊燉的,直待一個時辰飯才好。
小道士來說飯好時,何子衿都快餓暈了,寫字都無甚氣力,朝雲道長方施施然的帶著她去用飯。

   何子衿肚子早跟打鼓似的叫了一百二十遍了,十分不要面子的吃了兩碗飯方罷。
朝雲道長慢調斯理的喝著一碗青菜湯,道,「隻可惜這雞有些過肥,倘是剛長成三個月的小公雞,才最是鮮嫩。
與這榛蘑一道燉了才好吃。

   「這就挺好的。
」何子衿填飽肚子,也有閒心說話了,盛一碗青菜湯愜意的慢慢喝著,道,「自來十全九美,知足常樂嘛。
」這雞其實也不老,頂多是半年的公雞,雞肉燉的軟而不爛,且有榛蘑入味,鮮香的了不得。

   朝雲道長看何子衿用過兩碗飯又喝了兩碗湯,不禁讚歎,「這般好食量,子衿真是奇人。

   相處熟了,何子衿便知道了朝雲道長的一些性情,譬如,平日生活臭講究,而且,有話不直說啥的。
明明就是說她吃的多嘛……不過,何子衿能在朝雲道長這裡常來常往,那也不是凡人,她大言不慚道,「我每天爬山過來,早上走這老遠的路,這就叫吃得多了?
當真是少見多怪,奇人算不上,有雅量倒是真的。

   朝雲道長一樂,笑,「腹中能擂鼓,自是有雅量的。

   何子衿:……怪道這死老道出家呢,憑這一張臭嘴,神仙都忍不得,能找著媳婦才有鬼呢!
找不著媳婦,與其打光棍,倒不如混神棍。

   何子衿肚子裡腹誹了朝雲道長一出,方平了「擂鼓」的氣,厚著臉皮嘻嘻笑,「好說好說。

   朝雲道長頜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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