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釵
何康洗三禮的宴席很是不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都有了,因為來的孩子多,就單給這些生活可以自理的孩子們開了兩桌。
何子衿與三姑娘坐一起,同坐的還有何珍珍與一些同族的女孩兒們。
沈氏看了閨女一眼,見她坐的穩穩的,三姑娘跟何子衿挨著坐,也沒什麼事,沈氏便沒說什麼。
餘者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兒們,還是跟著各自的母親坐。
就有人問沈氏,「你家丫頭自己坐成嗎?
」
沈氏笑,「無妨,在家早自己吃飯呢。
」
何子衿筷子勺子啥都會用,就是礙於年齡,手比較短,除了眼前的菜,略遠一些的她就夾不到。
不過,有三姑娘照顧她,倒也不怕。
何珍珍把陳大妞擠兌走了,她又是何忻家的正人,自然肩負照顧一桌子小朋友的重任。
何子衿不想理會小屁孩兒之間的事,她就埋頭吃飯,三姑娘本就話少,何況又跟這些人不熟,桌上這許多好吃了,除了給何子衿夾菜,三姑娘自己也吃的認真。
於是,在一桌子或拍何珍珍馬屁,或向何珍珍示好的聲音中,何子衿與三姑娘沉默的像兩個啞巴。
何珍珍問,「子衿姑姑,席面兒好吃不?
」
何子衿點頭,「好吃。
」
何珍珍笑,「那就好,你多吃點兒。
」
何子衿就繼續吃了。
有人笑話何子衿,「子衿,你是不是在家沒吃飯,看你光顧著吃,怎麼話都不說一句。
」
何子衿闆著小小圓圓的包子臉,認真嚴肅的說,「不是我不想說話,是我爹告訴我,吃飯時不能說話。
這叫『食不言』。
翠丹,你說話時要注意一點,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
說話的人叫何翠丹,也是土的掉渣的名字,不過,與其名字很相襯的是,何翠丹小小年紀就有了一張土的掉渣的臉。
這孩子,也不知怎麼長的,天生一雙八字眉,好死不死,腮幫子上還長了一顆媒婆痣。
何子衿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媒婆投的胎,偏生話還多,何翠丹作死的問,「注意什麼?
」
「你不要隨便說話,你會連累我珍珍侄女的。
」
何翠丹小小的臉闆著,不高興,「你胡說啥?
」
「你跟陳二梅一樣,陳二梅她爹是我陳表叔手下的管事,你爹是湯族兄手下的管事,二梅是大妞的跟班,你是珍珍的跟班兒唄。
」何子衿一幅大家都知道的口氣,再開口就把何翠丹的臉皮扒了,何子衿道,「你這樣橫衝直撞的,別人得以為是珍珍侄女的意思呢。
」
「我,我,我才沒有,我說啥的?
是你一幅八百輩子沒吃過飯的樣子,實在丟臉。
」
何子衿繼續道,「珍珍侄女還小,珍珍侄女,你小心別被翠丹利用啊。
要不是姑姑我明白,險些誤會了你。
你是嫌我吃飯吃的多嗎?
你要是嫌的話,我就回家吃了。
」
何珍珍的智商,抽飛陳大妞是沒問題滴,但是與何子衿這位外殼老心的比,淺顯的如同溪水一般,一望到底。
不過何珍珍能幹倒陳大妞,還是很有實力滴。
她非但臉皮比陳大妞厚,心裡素質更好,她隻是結巴了兩句,自己就會給自己圓場,「姑姑,都,都是同族,沒,沒什麼跟班兒不跟班兒的。
姑姑喜歡這菜就好,您儘管吃。
」
何子衿圓圓的臉笑開了,歡快的說,「還是我珍珍侄女大方,等你到我家,我請你吃蒸雞蛋!
」
何珍珍勉強笑一笑,連同她的狗腿子何翠丹一起,兩人都沒說話的欲望了。
何子衿繼續眉開眼笑的吃飯。
何子衿根本沒拿何珍珍當回事,這種小屁孩兒,她爹何湯忌憚李氏得寵於何忻,能買女人送給何忻。
沈氏同李氏交好,何子衿常跟著母親來往於李氏這裡,何珍珍無非是想她丟個醜罷了。
所以說,小孩子始終是小孩子。
你們自家的宴席,哪怕跟陳家不睦,擠兌走陳大妞,難不成何家就格外有臉面了!
再欺負欺負她,無非李氏臉兒上不好看,對何珍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呢?
真是小孩子,隻圖一時快意,顧前不顧後的。
何子衿搖搖頭,三姑娘盛了碗湯給她,兩人繼續品嘗美食。
因為何子衿稍稍露出了利齒,諸小丫頭們見她一人幹翻了何珍珍同何翠丹兩個,沒人再敢不自量力的來招惹她。
待得酒席散去,何子衿就同三姑娘一道去找沈氏,沈氏瞧著時辰差不多,已有許多族人告辭,便也同李氏告辭。
李氏挽著李氏的手,低語道,「還有件事,今兒個沒空,明兒你來,我跟你說。
」
沈氏一笑,「好,那我明兒再來。
」
外頭何恭酒也吃的差不離了,一家人告辭而去。
回了家才知道,李氏知何老娘沒去吃酒,特意著人送了一席酒食給何老娘享用,何老娘吃人嘴短,終於道,「你忻族兄家的小媳婦,倒也知理知面兒的。
」見何恭有了酒,遂打發他去屋裡歇著,又吩咐翠兒去廚下端醒酒湯。
沈氏服侍丈夫回房,叮囑何子衿一句,「好生在你祖母這裡玩兒。
」
何老娘沒來得及問兒子,便問何子衿同三姑娘,酒席吃的可好,都去了些什麼人。
知道縣長太太都去了,何老娘習慣性的一撇嘴,道,「排場可真大。
」
何子衿笑,「上次洗三兒時縣長太太也去了啊。
」
「這也是。
」何老娘問,「抓周抓到什麼了?
」
「康妹妹抓了一盒胭脂一支金釵。
」
何老娘一笑,「跟她娘倒是像。
」她一直不喜歡李氏就是。
何子衿無語,想李氏真是白送酒菜給何老娘吃了。
好在何老娘在家裡啥都敢說,在外頭並不這樣,何子衿隻當沒聽到。
誰知何老娘又喜滋滋的來了一句,「沒你當年抓的好。
」
餘嬤嬤還跟著湊趣,「是啊,大姑娘抓周時抓的大印,以後肯定是富貴命。
」
何子衿昂頭挺胸的表示,「我要富貴了,天天給祖母吃酒席!
」
何老娘一樂,「我可等著呢。
」
何子衿跟何老娘貧了會兒,就說去瞧何冽,何老娘道,「阿冽剛睡著,你別去擾他。
」然後一瞅三姑娘,「既然回來了,鐲子還我吧。
」
何子衿大驚,聲音不由高聲來,「啥!
祖母你還要要回去!
」這送人的東西還能要回去啊!
何子衿今日實在開了眼界。
何老娘道,「本就是我的!
我要回來怎麼了!
」
「你給表姐的,怎麼還能要啊!
這也忒出爾反爾了吧!
」
「怎麼不能要,我可沒說給她,就是借她出門戴戴。
」何老娘闆著一張臉,三姑娘連忙將鐲子絹花連帶耳環都取了下來,雙手捧還過去。
不待何子衿再說啥反對意見,何老娘劈手便拿到手裡,遞給餘嬤嬤收好。
何子衿不服,道,「那耳環是我娘給表姐的,祖母你收著不妥吧!
」
「有啥不妥的,我替你娘保管!
」到手的東西,任何子衿說下天來,何老娘是死都不會再交出去的。
三姑娘猶豫著看向何子衿,那,那,那位李伯娘給的小銀釵,到底是給姑祖母還是給表嬸啊!
何老娘瞧出三姑娘神色不對,問,「怎麼了,看子衿幹嘛!
」
三姑娘從懷裡取出那支小銀釵,實話實說,「李伯娘給的見面禮。
」
何老娘一伸手,「拿來!
」不想還有回落,真是意外之喜。
隻是不等三姑娘給何老娘,何子衿跳過去搶了小銀釵跑到門口,對何老娘道,「是李伯娘給表姐的,表姐不要,就給我戴,我才不給祖母呢!
」說完她就撒腿跑了。
事關銀子,何老娘跳腳就要追,餘嬤嬤連忙攔了,勸道,「太太怎麼跟孩子似的,大姑娘就是這樣活潑的性子,一會兒就好了。
」
何老娘罵,「這死丫頭,養不熟的白眼狼,肯定是拿去給她娘了。
」現在跟沈氏關係不錯,尤其沈氏給她生了孫子,一些臉面還是要給沈氏的,她收了沈氏的耳環,便不好再為支小銀釵向沈氏追討。
一想小銀釵給何子衿搶走,何老娘憤憤的罵,「死丫頭,財迷精!
」
餘嬤嬤勸了又勸,何老娘還遷怒三姑娘,「你也是,怎麼這樣不留心叫那丫頭片子給搶了!
」
三姑娘嘴上啥都沒說,倒是心裡回了何老娘一句:搶的好!
三姑娘沉默是金,何老娘叨煩半日得不到回應,倍感寂寥無趣,一揮手,打發了三姑娘,「去你屋裡做針線吧。
」
三姑娘擡腿要走,何老娘又將人叫住,將那支有些褪色的絹花遞給她,「這個給你戴,不用還的。
隻是仔細著些,別弄壞了。
」
三姑娘道謝接了絹花回房。
下午何恭午睡醒,也徹底的醒了酒,何子衿便將何老娘收繳首飾的事跟她爹告了一狀。
何恭歎,他跟他娘也沒法子啊。
何子衿道,「我把小銀釵搶到手了,等哪天我悄悄給表姐。
哪年女孩子不喜歡首飾啊,讓表姐留著戴吧。
」
何恭本就是個好性子,聽閨女這話,認為閨女心腸良善,很是贊了閨女一回。
待何子衿悄悄將釵給三姑娘,三姑娘道,「表妹,你要喜歡就自己收著,你給我,我還是要給姑祖母的。
」
「為啥?
」何老娘說是刁鑽,其實老小孩兒老小孩兒,也有些小孩子脾氣,你硬不給她,她也不會怎麼著。
三姑娘沉默片刻,道,「姑祖母雖然不喜歡我,可是她沒叫我挨餓受凍,還肯教我針線。
姑祖母不大和氣,可她對我,比我娘好多了。
她人上了年歲,喜歡收著,出門時她也會給我戴的。
就當哄姑祖母高興吧。
」
何子衿的心肝兒,那是比豆腐都要軟上三分的。
著實叫三姑娘給感動了一回,何子衿眼淚汪汪的抹眼睛。
三姑娘反是笑,「我這也是為了討姑祖母的喜歡,有什麼好哭的。
」
何子衿總不能說,以前怕你逆襲當小三,於是,她抽嗒抽嗒的表示,「表姐你真是個好人。
」
「一根釵就覺著我是好人了。
」三姑娘捏捏何子衿的包子臉,「你要覺著我是好人,一會兒咱們去姑祖母院子摘些棗子吃。
我看棗子都紅了,怎麼還沒打。
」她自己是不敢說想吃何老娘院裡的棗子的,可成天從果實磊磊的棗樹底下過,那一串串壓彎了樹梢的瑪瑙一樣的棗子,三姑娘不愛說話,心裡卻是饞許久了。
何子衿道,「祖母要等良辰吉日,不到八月十五不打棗。
就是摘,也得偷偷的。
」
不過,礙於三姑娘主動將何子衿還給她的釵上交給何老娘,何老娘對於兩個丫頭偷她棗子的事,便睜隻眼閉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