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帝都風雲之二十三
自何老娘一行回帝都,家裡就熱鬧起來,每天都跟過節似的。
不過,節也來得很快,一入八月,對於官宦之家,就有個大節。
說來,八月初原不是什麼節,隻因太皇太後生於八月初一,於是,這天就成了太皇太後的千秋節。
因今年先帝過身,太皇太後身為先帝嫡母倒是無需守孝,但,太皇太後與先帝情分極佳,故而,未過千秋。
甚至,太皇太後取消了這一日的誥命進宮請安。
於是,底下誥命都省了一筆千秋節的開銷銀子。
誥命們自然精打細算,朝雲師傅卻絕非如此,朝雲師傅挑了幾樣珍藏,著人給太皇太後送了去。
太皇太後第二天就著人接了方舅舅進宮說話。
這事兒是阿曦跟她娘說的,她原本跟朝雲祖父約好去西山現取活泉煮茶的,因太皇太後著人來接朝雲祖父,隻得將約定推到第二日。
阿曦就回家來看她娘了,反正離得也很近,幾步路的事,都不用坐車的,走走就到。
阿曦跟她娘嘀咕這事兒,就有些不明白,問她娘,「娘,你說祖父又不是官兒,他也不會做道場,太皇太後找祖父做什麼呀。
」阿曦也不曉得朝雲祖父給太皇太後送生辰禮的事。
何子衿不欲說朝雲師傅的私事,但這事說來也不算什麼秘密,何況,太皇太後如今的身份地位,朝雲師傅的身份也沒有不能提的了。
何子衿就大緻與閨女說了說,阿曦年紀雖小,其實也有些感覺,畢竟,朝雲祖父吃穿用度,皆非常人可比。
阿曦隻是沒想到朝雲祖父是太皇太後她舅罷了,阿曦還說呢,「娘,那你能給大公主和郡主做武先生,是不是太皇太後看在朝雲祖父的面子上照顧咱家啊?
」
何子衿笑道,「肯定有這方面的原因,但你娘也是做過十來年山長的人好不好?
要是我教的不好,誰的面子也不管用。
」
「這倒也是。
」阿曦點點頭,太皇太後給了機會,但能坐穩武先生的位子就是她娘自己的本事了。
阿曦就沒再說朝雲祖父的顯赫身世啥的了。
這畢竟是長輩的事,為尊者諱,也不該總放在話頭上的,阿曦很知道禁言的道理。
何子衿與閨女說起中秋節的事,道,「八月十五你可得回來啊。
」
「知道,我跟祖父說好了。
」阿曦道,「八月十五我在家過,十六去陪祖父。
\"
阿曦又道,「娘,外祖母和舅舅他們真的中秋後要搬走麼?
」
「是啊,你舅舅早就置好房捨了。
」看閨女捨不得的模樣,何子衿寬慰閨女道,「其實離得也不遠。
」
阿曦道,「可惜咱們這胡同裡沒人家處理宅子,不然,像舅姥爺家那樣做個前後鄰才好呢。
」
何子衿笑,「何嘗不是。
」
阿曦回家不大功夫,小郎和阿烽就來找阿曦姑姑(姐姐)玩兒了,阿曦原就喜歡小孩子,聽著他們一本正經的說話,心下覺著有趣極了。
待下午還做點心給倆人吃。
其實,不論小郎他娘宮媛,還是阿烽他娘杜氏,雖然並不經常下廚,但偶爾興緻來了,也會做些茶點,隻是,這倆小東西完全沒有這般捧場過啊!
宮媛問小郎,「是不是阿曦姑姑做得特別好吃啊?
」
小郎點頭,「點心好吃,阿曦姑姑長得也好看。
」
阿烽跟著附和。
小孩子都實誠,有啥說啥,逗得大人們直笑。
小郎還悄悄同他娘說,「要是妹妹能像阿曦姑姑這樣,娘你就給我生個妹妹吧。
」
宮媛逗兒子,「晚啦。
你先時一直念叨著生小弟弟生小弟弟的。
現在改口,晚啦。
」
小郎一聽不由大為著急,忙問他娘怎麼能改一改?
宮媛忍笑道,「這我也不清楚,待你爹回來,你問一問你爹吧。
」
小郎很緊張的應了。
待他爹回來後,問了他爹個哭笑不得。
孩子們總有孩子們的開心與煩惱,大人們,嗯,大人們嘛,就是何老娘有些不樂意跟自家丫頭分開來住的事。
不過,她老人家悶幾日也想開了,總不能帶著一大家子住孫女家。
能這麼快想開,就要歸結於何老娘的傳統思想了。
在何老娘的思想裡,過日子當然是要跟著兒孫過啊!
而且,先時來帝都,因著孩子們都小,再者,那會兒就一門心思讓何恭阿念這翁婿二人春闈,自然住一處。
如今她老人家連重孫子都有了,何況,在北昌府時也是兩家分開住的。
這般一想,何老娘也就不鬱悶了。
唯一讓何老娘捨不得的就是自家丫頭片子這一家了,哎,生丫頭就是這樣不好啊,再怎麼稀罕,也是嫁出去過日子。
要是長長久久的在一處,該有多好啊!
儘管何老娘這麼想,她也就是想一想了,自家現在四代同堂,子孫們也和睦,已是福氣。
她老人家雖願意孫子孫女們都在一處,到底家大人多,分開來也不是壞處。
何況,還有先時梅家那壞榜樣,何老娘再不捨,也沒說不走。
看太婆婆不大樂,餘幸卻是有法子,請太婆婆、婆婆參觀過新宅子之後,何老娘原有的一些小不捨,就轉變為大大的樂意了。
說來,何子衿這宅子再好,住這些年,那也不如新宅子闊氣啊!
尤其餘幸這世宦人家出來的品味,也就是現在有兒子了,餘幸過日子頗是節省,就這樣,不算置宅子的銀錢,單買了宅子,再花錢修繕整理,就這修繕的銀子也花了上千兩。
何老娘瞧了回自家宅子,回家就願意搬了。
不過,何老娘還是私下同沈氏交待了一聲,「阿幸置這宅子,用的肯定是他們小夫妻的銀子,阿冽能有幾個俸祿,還不是阿幸的嫁妝,咱家可不能用孫媳婦的錢置宅院,叫人笑話。
」以後也不好當家。
沈氏如何不曉得這個理,住兒媳婦的宅子,雖說婆媳關係融洽,但沒這樣辦事的。
沈氏笑道,「母親說的是,一碼歸一碼,我已說了要給她銀子,阿幸還不肯要。
我細細說與她分說了這個理,她說都聽阿冽的,我再與阿冽說一說就是了。
」沈氏其實也不差銀錢,這些年,她做的多是醬菜這樣的小本生意,不過,這樣的小本生意,本錢少,利卻不見得少。
再者,沈氏還把一樣泡菜的秘方賣給了一家北涼大商賈,很是賺了一筆後,沈氏就投入到了土地行業。
沈氏擅長的理財並不是商業,沈氏是比較傳統的那一類型,就是買田置地。
北昌府的土地,多麼肥沃,正趕上江仁胡文做軍糧生意,可不就正好麼。
沈氏又是個極會精打細算的,何恭一年的俸祿再加衙門發的各種過節費,就夠一家子花銷了。
餘者田地裡的收成,沈氏除了預留出來給兒子們娶媳婦花銷的,其他的就都在北昌府增置了田地,想著以後給兒孫留做萬世基業。
沈氏這麼一說,何老娘就放心了。
何老娘還悄與沈氏道,「阿幸這孩子,越發懂事了。
」
沈氏亦是舒心一笑,「可不是麼。
」以往大兒媳剛進門時,一家子沒少鬧彆扭,如今再看,彼時餘幸年歲尚小,初為人媳,略有不慣也是有的。
至於沈氏,何嘗不是初為婆母。
如今這些年走過來,一家子和睦,沈氏亦是歡喜。
沈氏都想著,待三兒子興哥兒娶了媳婦,就讓長媳學著當家理事,她做婆婆的也就能歇一歇了。
至於金哥兒,反正還小,再者,沈氏也想得開,金哥兒是老來子,她疼歸疼,可待金哥兒娶妻生子,彼時她與丈夫就都是將七十的人了,介時還是得仰仗著長子長媳,何苦死死把住這當家權不放呢。
就是回來這幾日,聽閨女說起來,也說長媳大有長進的。
這麼一大家子,姑嫂妯娌,再有就是重陽二郎都是親戚,還能處得這般和睦,一則孩子們懂事,二則也說明長媳理事不錯。
這裡還有個緣故,以往何子衿阿念這一家子沒回帝都時,阿冽餘幸是長兄長嫂,彼時杜氏還沒進門,家裡的事就多是餘幸打理。
說來,就是杜氏進門兒,長輩那裡多是沈素江氏出面,餘幸做大嫂的,也沒少幫著裡外裡的張羅。
待杜氏進門兒,杜氏雖不比餘幸出身世宦之家,但杜氏之父為大理寺卿,闔帝都有名的人物。
餘幸這時已頗會做人,但凡家中事,都是與杜氏商量。
杜氏一則是二兒媳,二則年歲也較餘幸小六七歲,再者,杜氏拳腳雖厲害,卻不是那等抓尖好強的婦人,妯娌倆一直處的不錯。
待大姑姐一家子來了帝都,餘幸原是想讓大姑姐當家,何子衿道,「家裡的規矩以前如何,如今還是如何,莫要變動。
有事咱們商量著來就是。
」家裡大部分當差做事的都是餘幸陪嫁或是後來買進的僕婢,倘乍因何子衿過來奪了他們的差使,豈不令人生怨。
故而,人員並未大動,家事就是妯娌姑嫂商量著處置。
餘幸阿冽夫妻其實也早就慮過此節,所以才會早早置下房舍,如今,餘幸這手裡的一撥人,知道早晚都要隨主子去新宅的,於這裡就沒了貪戀之心。
何子衿調理出來的人,也知道,待大小舅爺搬走後,主子們要用的還是自己,如今不過是暫等一等罷了。
故而,兩邊的僕婢們也不會牽扯出什麼利益分割之事。
反是餘幸這裡的管事們,因在帝都呆的時間久了,到底知道的事情多些,哪怕為結個善緣兒呢,平日裡對何子衿手下的管事也會多加提醒著些。
畢竟,以後一邊兒是姑太太娘家下人,一邊兒是姑太太家下人,要打交道的時候多的是。
所以,家下真是一團和氣。
就是沈素之妻江氏,與丈夫私下說起話來都是,「孩子們皆是懂事的,這樣的和睦,何愁家宅不旺呢。
」
沈素笑道,「就是這個理。
要不說家和萬事興呢。
」
婆婆非要給自己銀子,這事,餘幸自然不能自己做主,待用過晚飯,夫妻倆回屋,她與丈夫說起家裡的事,並未先提銀子的事,先說了奉婆婆、太婆婆到新宅子的事,餘幸笑道,「我看祖母、母親都很滿意。
原本你同父親、母親、祖母說了搬家的事,我看老人家是有些不樂意的。
如今看過宅子,祖母臉上的笑,一天就沒斷過。
」
阿冽笑,「這就好。
」又道,「咱們那宅子,收拾的本就不錯。
」
餘幸道,「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呢。
自打商量定了父親調回帝都之事,咱們商量著,不是說把在北昌府的園子出手麼。
今天母親把咱們那園子的銀子給了我,你猜賣了多少錢?
」
阿冽道,「當時修那宅子 是沒少花錢,成本也得六七千,能賣回成本價,就值了。
咱們畢竟也住了不少年頭。
」
餘幸笑,「當初我想的跟你一樣,畢竟,這宅子雖修的經心,可在北昌府能花幾千兩買的,也沒幾家?
能賣個成本價,我就知足。
我真沒想到,竟賣了八千兩!
」非但沒賠,還賺了些!
阿冽也是驚了一跳,問,「真的?
」
「這還有假。
母親說,咱家的宅子一放出去就有人來買了,說咱家宅子風水好,旺子孫,旺家業。
」餘幸說著就很榮幸的模樣。
阿冽點頭,「這倒是。
但凡誰要買宅子總要打聽一二的,譬如,這宅子前身住的是什麼人,這戶人家好不好,旺不旺。
」
餘幸笑,「可不就是如此麼。
我先時還聽大姐說,大姐家在北昌府置的宅子,姐夫剛得了升遷北靖關的調令,就有人打聽呢,也是賣的快的不得了。
」她家的宅子,雖沒有大姑姐家的那麼旺,但,丈夫就是住那園子,中的舉人中的進士入得翰林,後來他們夫妻來了帝都,那園子就給公婆小叔子們住了。
反正,公公仕途順利,倆小叔子也先後中了進士,這簡直不必說,一看就是風水好的不得了!
說一回園子的事,餘幸此方說了婆婆非要把新置的宅院算錢給他們的事,餘幸道,「我想著,反正宅子是咱們一大家子住,咱們並不差銀錢。
何況,明年興哥兒就得成親,父母那裡,要花用的地方不少。
我勸了母親半日,母親隻是不依,你是做長子長兄的,你跟母親說一說,母親定是聽的。
」
阿冽別看老實,繼承了他爹老實又清明的性子,阿冽想了想,道,「明兒我去勸一勸咱娘,隻是,我勸娘也不一定聽。
咱們雖是好心,可長輩有長輩的堅持。
」
餘幸現在並非不通世事的時候了,早就想通了婆婆的想法,其實,說句心裡話,將心比心,她與婆婆易地而處,也會做出與婆婆一樣的選擇。
隻是,她做媳婦的,自當婉拒一二。
這事兒,就像阿冽說的,他親自出馬也沒用,倒是第二日,阿冽就把銀票拿回來了,交給妻子收著。
餘幸與他道,「這銀子咱們暫且收著,待興哥兒成親,咱們做長兄長嫂的,總得表示一二。
還有金哥兒,他年紀最小,又是父親母親的老來子,不說父親母親,就是咱們,也得多疼他些才好。
」
阿冽道,「金哥兒的事以後再說,孩子最不能嬌慣,你看我們哪個是嬌慣著長大的。
咱們有這份心,寧可把銀子花在他唸書上進上頭,不能花在給他置產置業上。
男人有本事,還怕沒產業?
把金哥兒與阿燦阿炫一樣看待就是,切不可嬌慣。
」
餘幸好笑,「你這是怎麼了,突然來這麼一套大道理。
」
「你哪裡知道呢。
」阿冽道,「帝都出了件新鮮事,說薛小侯爺在青樓梳櫳了個清倌,你猜猜花了多少銀子?
」
「壽宜大長公主的孫子薛小侯爺?
」餘幸問。
「除了他還有誰。
」阿冽的口氣頗是不屑。
餘幸道,「這位小侯爺於帝都素有些花名,他又是個有錢的,我看定得上千銀子。
」
「整整萬兩白銀。
」
「這怎麼可能?
」餘幸都不能信,道,「打個銀人兒也用不了一萬兩銀子吧!
現在買人甚麼行情,上等的丫環不過二十兩,就是些花頭粉頭的,三五百兩罷了。
再好的,也過不了千兩。
」
阿冽呷口茶,道,「要不說是新鮮事呢。
你說,孩子養成那樣,要是咱家的,我早拉出來一棒子一個敲死了。
」明擺著就是傻X冤大頭啊!
夫妻二人就著帝都八卦,討論了下孩子們的教育問題。
何子衿這裡也與阿念說了娘家打算過了中秋節就搬走了的事,這事,夫妻倆早就知曉了,阿念就沒說別的,就是叮囑一句,「姐姐看看祖母、嶽父嶽母那裡可需得添置東西,隻管給長輩們添置上。
」
「我曉得。
」
於是,搬家的事,就這樣定了。
倒是孩子們,很捨不得阿曦姐姐(姑姑)。
阿曦也捨不得他們哪,與朝雲祖父去西山出遊時還說起這事兒呢,阿曦道,「要是一輩子不分開才好呢。
」
朝雲祖父笑,「縱有分離,情義未改,亦是一樣的。
」
阿曦點點頭,正要說什麼,馬車突然停了。
阿曦還奇怪呢,問朝雲祖父,「祖父你不是說坐車在一個時辰麼,咱們這剛出城,就到了?
」掀開車簾往外看,才曉得,並不是到西山泉了,是前面也有一行威儀赫赫的車隊。
這齣了城,往西山的路呢,不算寬,但也不窄。
有錢人家都喜歡把馬車做得寬敞些,坐著舒坦。
前面行來的,一看也不是尋常人家的車隊。
對方要回城,他們要上山。
這就出現問題了,兩家都是寬敞型馬車,路不大寬敞,就需要一家略停一停,讓一讓。
這本是小事,但在官場上,這是有規矩的。
一般都是官小的給官大的讓,爵低的給爵顯的讓。
阿曦倒是不介意給人讓,她家一直就是中低品官員之家,出門短不了給人讓路的。
何況家裡一向低調,阿曦也不是愛爭長短的性子。
但,朝雲祖父可不是這樣的脾氣。
很顯然,對方也不是這樣的脾氣。
好在,他們遇上的不是不懂規矩的莽人,對方譴管事過來說話,自報家門,曹家。
哪怕阿曦這剛來帝都府的也曉得,這必定是曹太後娘家人出行。
阿曦看向朝雲祖父,朝雲祖父眼皮都未動一下,仍是一幅神仙樣。
阿曦就聽聞道叔在外說了句,「方家。
」
不過,顯然,對面的人也不曉得這帝都城哪家姓方的擺這樣天大的譜兒,因為曹家管事問了句, 「不知是哪位方大人?
」
聞道叔冷笑,「你既不知,就說明你還不配知!
」
阿曦乍舌,想著聞道叔可真橫啊!
真不愧是太後她舅朝雲祖父的大管家!
但,曹家管事不曉得方家是哪家,很明顯,他家主子是曉得的。
因為,很快,外頭就有個清郎的聲音響起,「晚輩曹斌見過長輩。
」
阿曦盤算著,曹家雖是曹太後的娘家,不過,哪怕是曹太後她親爹比起朝雲祖父還差著一輩呢。
這位曹家人自稱晚輩,卻也並不過分。
朝雲祖父卻是眉毛都未動一根,隻是屈指叩了車壁兩下,發出「咚咚」兩聲,馬車便繼續向前行進了。
至於車外的那位曹家人,朝雲祖父始終理都未理。
阿曦的記憶裡,朝雲祖父一直是溫和的慈愛的,偶爾有些慵懶又促狹的長輩,這樣冷漠、疏離、高貴、睥睨的模樣,阿曦還是頭一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