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何老娘的頭疼病
沈氏不知道陳姑媽自州府回來如何同陳姑丈說的,反正陳姑丈仿佛被神明點化一般恢復了神智,親自帶著兒子們來何家將陳姑媽接了回去。
何老娘難免在說幾句的,陳姑丈亦是羞愧模樣,道,「年紀大了,一時糊塗,叫他舅母跟著操心。
隻得請他舅母看在咱們兩家多年情分上,別跟我這一把年紀的計較。
」
何老娘能說什麼,歎道,「他姑丈客氣了。
哪裡的話,你跟姐姐多少年的結髮夫妻,又有大郎他們兄弟姐妹,你們好了,孩子們才放心。
」
「是啊是啊。
」陳姑丈常年在外的跑生意的人,能拉得下臉賠禮,自然更能活躍氣氛,待傍晚告辭後,何老娘同兒子道,「誰沒糊塗的時候啊,知錯能改就好。
」
沈氏則與丈夫道,「陳姑丈真是第一等無情無義之人。
」事情是解決了,陳姑丈先時那般要死要活要納小,不知道小陳表妹信裡同他說了什麼,陳姑丈對那女人是提都不提了。
再想一想,當初陳姑丈不動聲色的將小陳表妹嫁到寧家守活寡,沈氏便不禁心下一冷,深覺陳姑丈不是可來往之人。
事情到這一步,不論陳姑丈如何長袖善舞、能言善辯、八面玲瓏,單看他做的事也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何恭道,「有什麼法子,遇到這樣的人,面兒上能過去便罷了,隻當看著姑媽、表兄的面子吧。
」
經此一事,陳姑媽時不時的就過來同何老娘說話,姑嫂二人重新恢復了先時的親密。
陳姑媽心裡的苦,也隻能跟何老娘說一說了,陳姑媽掩淚道,「摸著自己的良心,雖大郎他們不與我說,妹妹怕我傷心,也瞞著我。
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可一個被窩睡了多少年的人,我能不知道他麼?
我隻是心裡不願意承認的。
妹妹也知道我,一輩子養活了七個兒女,芳姐兒是小閨女,我心裡是盼著她有個好婆家,過體面的日子。
如今……這樣……又有什麼趣……」
何老娘少不得再勸大姑子一回。
經陳姑丈一事,何恭讀書上倒格外用心起來,用何恭的話說,「若能考出功名,不為做官,以後也能給閨女撐腰。
」陳家不過是有錢,搭上州府的人脈就如此狂妄,還是欺何家無人。
若何家真是高官厚祿,陳姑丈巴結都來不及,如何敢這般對陳姑媽呢?
何恭素來好性子,鮮少與人爭執,還是頭一遭看清世人嘴臉,不必人催,自發奮進。
沈氏便用心的褒湯做點心弄吃食給丈夫滋補,可就這樣滋補,也沒見丈夫胖起來,反是瞧著瘦了。
何老娘心疼兒子,拿出體己來去藥鋪裡買根參回來,叫沈氏配隻雞燉來給兒子補身子。
沈氏小戶人家出身,這輩子頭一遭見著人參,很是仔細的瞧了一回,順便拎出閨女來開眼界。
沈氏又琢磨,「你祖母叫我一併燉了雞湯給你爹爹吃,這參可怎麼燉,是先下鍋還是後下鍋?
」挺貴個東西,沈氏生怕糟蹋了。
何子衿忙道,「參是大補,好人不用總吃參,會補壞的。
從沒聽說拿一根人參來燉雞的,娘還是去藥鋪子裡打聽打聽。
」
人參對於何家也是件貴重東西,沈氏道,「這也好。
你爹爹如今用功,我怕他身子吃不消兒,明兒請平安堂張大夫過來給摸摸脈,順便問問張大夫,他老人家肯定知道的。
」沈氏又道,「你怎麼知道參是大補的?
」
何子衿隨口扯道,「我聽賢祖母說的。
」
沈氏欣慰,笑,「看來跟著賢姑媽還是長了不少見識,比我都強了。
」
何子衿眨眨眼,美滋滋。
沈氏看她得意的小模樣,直想笑。
待沈氏剛弄明白人參的吃法,請藥堂的人將參切成片,燉湯時放上兩片便罷。
也不用天天吃,半月吃一回就夠了。
倒是陳姑媽聽何老娘念叨侄兒念書用功太過的事,直接送了二斤燕窩。
這東西,何老娘隻聽過沒見過,何家也吃不起,對陳姑媽道,「忒是貴重東西,姐姐怎麼拿這個來了,拿回去打點送禮用吧。
」
陳姑媽唇角噙著笑,道,「幹嘛不用,不用白不用。
以往我想不開,隻知道節儉過日子,想著有幾件金銀首飾,穿得起綾羅綢緞,就是大福氣了。
這些個東西,就是吃得起,我也捨不得吃,覺著咱家不是吃這東西的人家。
如今我是想開了,幹嘛不吃,我省了也是給填補了外頭的小婊子。
行了,不提這掃興的事,恭兒這樣用功上進,別的幫不上,身子可得保養好了。
年紀輕輕的,熬神太過怎麼成?
妹妹聽我的,每天一兩燕窩,發好了用冰糖燉了叫恭兒吃了,滋補的很。
等這個吃完,我再送來。
恭兒上進,是咱們一家子的福分。
」陳姑媽也看破了,與陳姑丈彼此維持些體面便罷。
餘者,該吃吃該花花,就是娘家侄兒,她一萬個盼著何恭出息,有事就看出來了,還是娘家親,婆家那一幹白眼狼,指望得上誰?
何老娘道,「前兒我拿錢去平安堂買了支參來想給阿恭燉了吃,險鬧出笑話。
還是跟平安堂的張大夫打聽了,才知道參不用天天吃。
這燕窩聽人說也是挺補的,姐姐別笑我,這要幾日吃一回?
」
陳姑媽道,「燕窩沒事,我聽說,有錢人家,人家都是按頓吃的。
人參倒是不用多的,這東西吃多了火大,我有一次拿參燉母雞給大郎吃,大郎半夜流起鼻血來,倒把我嚇一跳。
參吃多了上火。
燕窩多吃些,對身體隻有好的。
」但到底怎麼個好處,陳姑媽也說不上來。
不過,聽到可每天補用,何老娘便收了。
何老娘心眼兒多,沒給沈氏,怕沈氏偷吃,她老人家自己也不吃,單單留給兒子,每晚叫兒子去她那裡吃冰糖燉燕窩。
何恭吃了兩次,苦不堪言,悄悄與妻子抱怨,「姑媽給了娘點子燕窩,娘天天叫我去吃。
我的天哪,一吃一嘴燕毛,一吃一嘴燕毛,又甜又膩,還噎嗓子。
聽說有錢人家天天吃來著,這得多受罪啊。
」
沈氏沒見過燕窩,同丈夫打聽,「燕窩隻聽人說過,什麼樣來著?
」
何恭道,「就這麼一小塊一小塊的,燕子築的巢,要發一發,用冰糖燉吧。
」
沈氏不解,「鄉間燕子多了去,哪個燕子不築巢來著,也沒聽說能賣錢。
」
何恭亦不明了,想了想道,「興許不大一樣吧。
」
沈氏想著肯定是不一樣的,不過,沈氏道,「燕窩聽說是好東西,肯定是姑媽特意帶過來給你補身子的。
要是裡頭有燕子毛,得提前擇乾淨才好,不然怎麼吃呢?
」燕窩是大補,可沒聽說過吃燕毛的。
何恭道,「你去跟娘學學怎麼燉,還是你來燉,娘這個年紀,眼也花,有燕毛怕也擇不清。
」
沈氏想到丈夫說的「一吃一嘴燕毛」的事,不禁低低笑起來,問他,「燕子毛好吃不?
」
何恭呵她癢,「敢笑話你相公,今天要給你立立規矩。
」
兩人說笑玩鬧一回,沈氏眉眼彎彎,「你先跟母親說,心疼母親年紀大了,不忍母親再去廚下操持,讓母親教教我,母親定能樂意的。
」
何恭笑,「咱家子衿嘴巧,約摸是像你的。
」
沈氏頭疼,「我哪裡有她那麼多話,天天說不完的話。
我都說她是屬麻雀的,醒來就要嘰嘰喳喳的過一天。
」
何恭聽的直樂。
何恭先把何老娘孝順奉承了一番,何老娘才把燉燕窩的重任教給了沈氏,還叮囑沈氏一句,「子衿那丫頭向來嘴饞,什麼都想吃,這東西是你姑媽送來的,東西有限,你男人正讀書費神,給你男人補一補倒罷了。
我也是不吃的,要那丫頭饞的緊,你跟她說,我這裡有飄香園的好點心。
」為了防止何子衿去偷吃她兒子的燕窩,何老娘大出血的買了飄香園的點心來堵何子衿的嘴。
何子衿知道後,毫不客氣的去何老娘那裡敲詐了兩包好點心回去,對沈氏道,「等以後我有了錢,天天拿燕窩漱口。
」
沈氏:……
更讓沈氏發愁的事在後面,自此,何子衿隔三差五的有好點心吃,她自覺是個孝女,還拿回去孝順老娘老爹。
何子衿是這麼說的,「祖母現在可好了,總是買點心給我吃,我說不用總買,祖母都不答應。
」
何恭隻覺高興,抱了閨女在懷裡道,「這是祖母疼你呢。
」
何子衿揚起漂亮的小臉兒,「我覺著也是。
」
對於何子衿的鬼話,沈氏簡直一個字都不信。
沒人比她更瞭解何老娘。
事實上,何子衿通常是這樣跟何老娘商量買點心的事的,何老娘但有不樂意,何子衿便道,「一會兒我端燕窩去給爹爹吃吧。
」要不就是「爹爹昨天問我,要不要吃燕窩,我可是沒吃啊。
」,總之各種花樣的威脅搞得何老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了杜絕「饞嘴丫頭」何子衿去搶兒子的燕窩吃,何老娘隻得咬著後槽牙,給何子衿一次又一次的買點心吃,買了一次又一次,買了一次又一次。
何老娘心下感歎,先時說這丫頭是賠錢貨真是擡舉她了,分明是個討債鬼。
尤其何子衿還精通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策略,每次敲到何老娘的點心後,何子衿都會先拿一塊給何老娘吃,還花言巧語的哄何老娘,「爹爹說了,叫我孝順祖母,有好吃的,先給祖母吃。
祖母,你吃吧。
」
她有啥都是,「先給祖母吃」。
如此,外人見了都贊她,「這丫頭懂事又孝順。
」
何子衿自己臭美就不用提了,何恭沈氏也樂見女兒懂事,唯何老娘悄與餘嬤嬤道,「死丫頭真是成精了。
」隔三差五的來敲老娘的銀錢。
何子衿也不白吃何老娘那些點心,她還逢人便說,「我祖母可疼我了,天天給我買好吃的。
」
何老娘實在想令世人看清何子衿奸詐的真面目,誰知竟不敵何子衿的無恥,終於落下個一見何子衿就頭疼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