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帝都風雲之二十五
何子衿回家將這事兒同阿曦一說,阿曦有些小緊張,沒忘問她娘,「太皇太後怎麼會知道我啊,是不是娘你跟太皇太後說了啥?
」
「也沒說啥,就說些家常事。
」何子衿笑瞇瞇地摸摸閨女柔嫩的小臉兒,「你回來我這不是高興麼,不知怎地,太皇太後瞧出來了,問我有什麼喜事,我就照實說了。
太皇太後特別喜歡聽人說些家常裡短的事,興許是聽我說的高興,就說想見一見你。
」
阿曦忙問她娘,「太皇太後是不是特威嚴啊?
」
何子衿道,「威嚴是有一些,但,太皇太後也是極和氣的,隻要知禮懂事,她老人家待人極寬和。
」
阿曦這就比較放心了,她自認為禮儀很不錯,性格也好相處。
再說,她娘好像挺能跟太皇太後說得上話的樣子,還有朝雲祖父的面子,這麼一分析,阿曦覺著,進宮倒也不是很緊張的事了。
何子衿把這事兒說出來,引起家中女眷不小反響。
尤其何老娘,拉著自家重外孫女左瞧右瞧,直道,「這丫頭,生下來就一臉福相,果然是個有福的。
」她老人家的誥命品階,剛夠初一十五隨大溜進宮給兩宮請安的,何老娘心心念念的想進宮請安呢,在本八月初一該去,而且,那天還是太皇太後的千秋節,偏生太皇太後免了諸誥命的請安,再想去就得中秋了。
偏生中秋還得等幾天,這不,何老娘正滿心期盼著中秋進宮請安呢。
然後,阿曦這無誥命無身份的丫頭,竟然趕在了老娘之前進宮給太皇太後請安,這得是多大的福分哪!
何老娘就覺著,重外孫女有運道,有福分。
一個小姑娘家,能進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可不就是福分麼?
何老娘與沈氏說起阿曦時,還道,「龍鳳胎出身的時辰就好,那會兒我去廟裡燒香,給他們求籤,便求了個再好不過的簽。
」
沈氏笑,「是。
阿曦這性子也好,大方。
」
「就是。
」
不過,雖然對阿曦很是自信,何老娘還是張羅著給阿曦做兩身進宮穿的新衣衫,而且,何老娘特別大方還是自自己私房裡拿了兩塊鮮亮料子給阿曦,何子衿還說呢,「這料子倒沒見過。
」
何老娘習慣性的將嘴一撇,道,「這是我存的好料子,哪裡是說見就能見的。
」一句話,她老人家的寶貝。
何子衿笑,「祖母你這心偏的,隻說給阿曦,我這麼大個人見天兒在你跟前服侍,也沒見你給我個一塊半塊的。
」
何老娘道,「還給我要料子,我正想說呢,你也是快當婆婆的年紀了,衣裳有兩件兒換替的就行。
打我回來起,你這幾天哪裡有重樣兒過。
過日子,全靠節儉。
俗話說的好,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
說得就是你了。
你可攢著些吧。
」因何子衿小時候就是個窮大方,何老娘打老早何子衿沒出嫁時就很怕何子衿以後窮得吃不上飯,結果,人家日子是越過越好。
不過,她老人家是看不上自家丫頭這見天換新衣的事情滴。
所以,料子是甭想啦。
何老娘還嘟囔,「又不是阿曦,正是好年華,最該打扮的時候。
」
「我這也就三十多,叫您老一說,好像我多老似的。
」何子衿道,「就是您不給我這馬上就要做婆婆的,也該一碗水端平,給阿曄媳婦兩塊是不是?
我替兒媳婦收著。
」何子衿不愛聽何老娘說她「當婆婆的年紀」,儘管這也是事實,但何子衿覺著自己還年輕著哪。
再者,看祖母這摳勁兒,何子衿還非把料子要到手不可。
不想,何子衿這話倒給何老娘提了醒兒,何老娘問,「阿曄明年十七了,跟阿冰的親事什麼時候辦啊?
」
何子衿道,「我是想著多放幾年也無妨,阿冰畢竟是女孩子家,她與阿曄同齡,不能耽擱。
今年是國孝的年頭,我們與親家那邊兒商量的,明年就給他們辦。
」
何老娘點頭, 「是這個理。
早些成親,多生幾個兒子,阿念這子孫也就旺起來了。
」要何老娘說,阿念樣樣都好。
又是自家看著長大的孩子,再穩重可靠不過。
就是一樣,命裡太孤單了些,族人親戚一個都無。
在何老娘看來,家宅便不大興旺,所以,這也是何老娘一直擔心的地方。
好在,自家丫頭旺夫旺家的,給阿念生了三兒一女,待明年阿曄成親,阿念有了孫輩,何愁子孫不興呢。
何老娘心裡算了算,覺著阿念的家族興旺也指日可待啦~
是的,雖然阿念官職不錯,但家族人少,在時下人眼裡看來,也算不得興旺之家的。
何子衿見老太太把話題轉到阿曄生兒子上頭去了,連忙提醒,「您可得這重外孫女、重外孫媳婦一樣看待啊。
」
何老娘瞥自家丫頭一眼,「那是自然。
」心下想著,這傻丫頭,就是傻,閨女跟媳婦能一樣的。
何子衿提醒老太太,「料子料子。
」
「唉喲餵,我怎麼修來你這麼個催命鬼喲。
」何老娘氣地一抱雙臂,道,「成天就知道摳索東西。
」當然,自家丫頭也沒少孝敬她老人家,主要何老娘是覺著,這丫頭沒心眼兒,這才叫人擔心吶。
唉,這以後怎麼給人做婆婆啊。
何子衿笑道,「那我就先替阿冰謝謝您啦。
」
「我用你謝,我給阿冰也不給你。
好人也不叫你做,我自己存著,到時阿冰進門兒,我再給她。
」這樣阿冰肯定知她這做長輩的好。
何子衿對何老娘這一把年紀還滿肚子心眼兒也是服了。
祖孫倆鬥了幾句話,何老娘就話歸正題,讓給阿曦做兩身新衣裳,進宮給太皇太後請安時穿。
何子衿道,「她新衣裳還沒穿完呢,有的是。
」
何老娘一聽這話,當即就把料子再要回來。
好在,她老人家待孫輩都大方,想了想,就沒往回要,與阿曦道,「既然有新衣,這料子你好生收著,別一下子都用了,存著以後做衣裳也好的。
你現在長得快,做許多衣裳也沒用,一下子就短了,穿不得了,豈不浪費。
」
阿曦點頭道,「老祖宗說的是,我去年的裙子就短了一寸多,我就鑲了個邊兒,一樣穿,既省了做衣裳的銀子,還跟新樣式一般。
」
何老娘大為讚賞,拉著阿曦的手,與沈氏道,「這孩子,比她那不會過日子的娘強百倍。
」
沈氏抿嘴直笑。
阿曦那不會過子的娘表示:想忍住不與老太太拌嘴,可真是難啊!
何老娘雖很為阿曦高興,能進宮見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到底這樣的年歲,想的就多,哪怕很為阿曦覺著榮幸,也沒有一味高興,私下還問了自家丫頭一回,阿曦進宮到底是個什麼緣故。
何子衿就照實說了,何子衿笑,「我這說起孩子就有點兒沒完沒了,興許太皇太後沒見過尋常人家的孩子,就想阿曦進宮見一見啥的吧?
」
何老娘點頭,很是讚了自家丫頭一回,「這事兒辦得對,你有這機會,不要給家裡爺們兒說什麼過頭的話,這做官各憑本領,要是本領不夠,非要把自家人捧到那高位,反是害了自家人。
阿曦不一樣,阿曦是女孩子,女孩子有個好名聲太有用了。
」覺著自家丫頭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何老娘又讚了一回,「這事兒辦得明白,以後多誇誇阿曦,咱們阿曦本就相貌好性子好,我就沒見過比阿曦再好的了。
」
何子衿笑,「就是再有好的,也不給您叫老祖宗哪。
」
何老娘白眼,「咱家孩子是真的好。
」
她老人家在這事兒上一向實誠,看自家孩子最順眼。
沈氏也覺著,閨女這事兒辦得不賴。
這年頭,世人對男孩子與女孩子的要求可是大不一樣的。
男孩子隻要會唸書,哪怕出身貧寒,以後照樣有前程,娶個好媳婦是不愁的。
女孩子就更看出身,像阿曦,屬於中低品官員的長女,在帝都委實不算出眾。
但如今能得太皇太後召見,這就大不一樣了。
哪怕阿曦親事已定,可有這樣的機緣,就是婆家也會更看重幾分的。
何子衿委實沒想這麼多,就是何老娘與沈氏想的這些益處,何子衿也是回家後才想明白的。
她倒不是看不清被太皇太後召見的好處,隻是從沒想過要這麼幹罷了。
然後,她無意中竟然幹成了。
何子衿都有些擔心,會不會有心人覺著她太會鑽營啥的了。
這擔憂眼前也顧不得了,何子衿得提點一下阿曦進宮時要注意的禮儀。
阿曦的禮儀都是紀嬤嬤一手教導出來的,不過,她是頭一遭進宮,何子衿難免要細說與閨女一些小細節或是小竅門什麼的。
還有時常去慈恩宮的娘娘們,譬如,蘇太後娘娘,還有就是太妃太嬪。
住在慈恩宮的大公主與嘉純郡主,再有就是宗室裡的幾位大長公主。
給阿曦做了回進宮突擊。
阿曦進宮的事,朝雲祖父也知道,朝雲祖父沒覺著有啥需要叮囑的,不就是進宮麼。
倒是紀嬤嬤心細,與阿曦道,「太皇太後最喜歡女孩子。
」
所以,阿曦這進宮,絕對是事前做足了功課的。
儘管做足功課,但,踏入巍巍皇城那一刻,阿曦還是為這巍峨的皇家氣派所震憾。
不過,她隻是用眼尾餘光掃一掃視野範圍內的風景,不要說進宮,就是去別人家做客,也沒有東撒西看的,那就太失禮了。
阿曦有些緊張,不過,她也是自小唸書的孩子。
而且,阿曦這少年教育,都是紀嬤嬤一手栽培,紀嬤嬤就是太皇太後派給朝雲師傅的,可見紀嬤嬤本就是宮內的嬤嬤。
且,不是尋常的嬤嬤。
因為,阿曦小時候唸書都有一部分是紀嬤嬤指導過的。
紀嬤嬤非但識字,她是真□□過書的。
在宮裡,識得字念過書的嬤嬤,大都是有品階的。
何況,阿曦的主要教育人可是朝雲祖父,這位貴族中的貴族。
還有她爹,這位先生乃探花出身,而且是注重家庭子女多過差使官職的人,江探花在家庭上花的心思絕對比在官職上的多,可想而知對兒女的教育多麼看重。
還有她娘,這位女士自身經歷就夠寫本書了。
所以,阿曦儘管出身隻是尋常中階官員之女,她受的教育絕對可以與公府侯門家的千金相比。
此時,阿曦也展現出了多年的教育成果,即便有些緊張也沒影響到她的儀態,阿曦那種渾然天成的落落大方,絕不是短時間內的訓練能有的氣質。
哪怕與楚郡主交情不錯的嘉純郡主心下都得說,江姑娘論身份比不得楚郡主,但要論相貌,還真不比楚郡主差。
太皇太後對阿曦的觀感顯然也不錯,她老人家神色和緩,十分溫和,令阿曦到近前說話,仔細打量了阿曦一番,道,「這孩子生得可真好。
」
何子衿笑,「她與她哥是龍鳳胎,小時候倆人生得最像,長大了還是阿曦要柔美些。
」
阿曦這當事人都給她娘誇得不好意思,想著,難不成她娘在太皇太後面前就這麼誇她的?
唉喲,她娘可真是太不謙虛了。
太皇太後對一畔的一位髮若霜雪的老嬤嬤道,「嬤嬤看,這孩子生得,是不是與行雲少時有些像。
」
行雲是誰,何子衿就不曉得了。
倒是那位老嬤嬤瞇著眼望向阿曦,笑道,「江姑娘一看就是性子柔和之人,江侯爵性情強橫,雖相貌有些肖似,因性情不同,這樣看倒也不大像了。
」
太皇太後一笑,「也就嬤嬤說行雲強橫了。
」
何子衿此方明白,江行雲說的就是巾幗侯了。
原來,巾幗侯閨名行雲二字。
太皇太後與這位老嬤嬤閒話兩話,就與阿曦說起話來,問她初來帝都可適不適應帝都的生活氣侯,平日裡喜歡做什麼,喜歡喝什麼茶,吃什麼菜。
阿曦從來不是個扭捏人,便照實說了,這孩子完全繼續了她娘講故事的天分,一件小事都能說得妙趣橫生。
阿曦多是說北昌府的生活,北昌府那窮鄉僻壤的地兒叫她一說,簡直是天堂一般,用阿曦的話說,「一開春,河水一解凍,草兒綠了,花兒就要開了,每天都能聽到布穀鳥一長一短的唱歌。
田裡麥苗返青,田野裡還有許多野菜,一簇一叢的往外冒,趁著早春,掐些尖兒來吃,雖是野菜,也是極鮮的。
待得夏天,北昌府夏天可涼爽了,我們從來不用冰,瓜果梨桃的都熟了,果子多的吃不完。
秋天更不必說了,山裡的藥材,鄉間的野味兒,就是市場上,也是什麼都有。
而且,北昌府離榷場近,北涼還有更遠的白蠻國的商賈會來到榷場進行貿易,我還會說幾句北涼國的話和白蠻國的話。
」她還給太皇太後學了幾句,不想太皇太後竟懂北涼語,還與阿曦用北涼語交談幾句。
阿曦別提多驚訝了,更覺太皇太後學識不凡。
蘇太後等人都道,「母後這樣的學識,我朝開國從未有之。
」
太皇太後道,「年輕時閒著無事,略學了一些,並不精通。
」
蘇太後笑道, 「母後學識淵博,舉朝皆知。
這世間,我還真不曉得有什麼是母後不曉得的。
倒是這丫頭,小小年紀還通外族語,頗是難得。
」說著,指了指阿曦。
太皇太後笑,「是啊,所以我常說,不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多學些東西不是壞事。
」
阿曦忙謙道,「臣女是因以往家裡離得榷場近,有地利之便,才僥倖學了幾句。
其實,學得很一般。
」
太皇太後微微笑著,「話是用來說的,會說就不錯。
」
太皇太後還道,「江恭人會不會說北涼話。
」
「臣婦都是讓阿曦給我做個翻譯。
」何子衿連忙解釋「翻譯」的意思,「臣婦不懂這個,因阿曦能聽懂,就是偶有與北涼人打交道,讓她在中間,給我們做個……解釋。
」
何子衿把翻譯的意思跟太皇太後解釋清楚,太皇太後點頭道,「翻譯。
五方之民,言語不同,嗜慾不同。
達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
翻則有傳遞之意。
翻譯,這個詞很好。
」
太皇太後看何子衿一眼,表示讚賞。
何子衿很是慚愧,想著,她就是嘴快用了前世的名詞。
結果,給太皇太後這學識淵博的一解釋,就覺著,翻譯這詞,是當真不錯啊~
太皇太後與阿曦說話不長時間,就讓何子衿去給大公主、嘉純郡主上課了,阿曦也跟了她娘一道。
太皇太後似是有些累了,連蘇太後等人一併打發了各自歇著去。
待人皆告退,唯那位髮若霜雪的老嬤嬤依舊坐在太皇太後身畔,並未離去。
良久,太皇太後方道,「江恭人看江姑娘的眼神,像在看無價珍寶。
」
老嬤嬤不知是不是想起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她低聲道,「母親看孩子,都是這樣的眼神。
」
太皇太後輕嘆,「是啊。
」我不再記得我的母親有沒有這樣的看過我,但她為我付出性命。
她對我的愛,愛逾性命。
隻是,我多麼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我這樣的歷經艱辛困苦,而今,何其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