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他說得這麼輕鬆,李薇卻不敢也這麼輕鬆。
第二天特意把弘時叫來,逼問他要權杖到底是想出去幹什麼。
弘時隻好悄悄說:“我看弘暉在找人馬呢。
他身邊的那個叫剛安的最近可不老實了,都被阿瑪攆回家了還總四處瞎躥。
”
“剛安?
不是豐生額?
”李薇記得弘暉身邊最受他信任的應該是叫豐生額。
那個剛安在沒被四爺攆走之前就沒什麼用,讀書習武都不行,在尚書房那一群哈哈珠子裡屬於最不出眾的普通人。
這也是把這群阿哥們都給聚到一起的另一個壞處,方便他們拉幫結派。
弘昐沒回來倒成好事了,四爺不知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現在阿哥們讀書的地方隻有弘暉一個算‘大哥’,簡直像燈塔一樣顯眼。
弘昀雖然回來了,可四爺給他佈置的功課就夠多了,平時也很少過去。
弘時自己的號召力可沒那麼強。
聚在他身邊的人也有,但他又不打算扯起旗子跟弘暉打仗?
於是更加顯得低調。
他見反正說開了,也不再藏著掖著,就坐下繪聲繪色的說:“額娘不知道,我看弘暉真正看重的還是豐生額,現在把他放回家讓他去考科舉呢。
大概是想博個正經出身。
反正現在豐生額窩在都統府裡不出來,剛安倒是天天這個府那個府的鑽。
”
“他都去哪個府了?
”李薇問。
弘時小聲說:“……我就是想查這個。
”弘暉越來越鬼了,不當著面跟人拉關係,背地裡放剛安出去找人。
李薇一聽眉毛就立起來了:“那也不用你親自去!
”
好啊,她可算是知道弘時要權杖幹什麼了。
要跟蹤剛安,弘時身邊的人手絕對夠。
他就是不嫌事大想親自過一把調查癮。
大概打得主意是在園子裡盯緊弘暉,隻要這邊看他讓人去找剛安,他就拿著權杖出去。
弘時連忙求饒,可李薇覺得這次非要給他個教訓了。
“教弘昫讀書?
讓你啊?
”弘昐哈哈笑起來,他拍拍弘時:“你這毛病怎麼就是改不掉?
看到剛安跟弘暉的太監一道喝茶,讓你的人盯著不就行了?
還非要自己親自去。
”
弘時今天能出來還是拖弘昤的福,他說要去買書,額娘才給了權杖。
今天回不了園子才到弘昐府上住一夜。
弘時看隻有他們兄弟二個,小聲抱怨道:“我就覺得額娘偏心……”
弘昐不當一回事,拍著他的頭道:“額娘哪裡偏心了?
”
弘時說起權杖的事,弘昐笑道:“那我也信你,我的貝勒府印能讓你拿著天天玩嗎?
”
那當然不行。
弘時頓時明白過來了,弘昐道:“有時就是這個道理。
你可能不記得,以前在府裡時這權杖隻有阿瑪和福晉那裡有。
額娘是沒有的,後來額娘成了側福晉才有了權杖,不過她也很少用。
有事都是先問阿瑪,很少讓人直接拿了權杖出府。
”
他拍拍弘時的腦袋:“你這是一時想岔了。
額娘不是不信你,隻是她想得比你我都多。
”
這也是他最心疼額娘的地方。
圓明園裡,李薇讓人把和好的糯米團拿過來,親手做元宵。
四爺回來後就吃到了這元宵,他笑道:“朕聽他們說今天弘昤他們吃的就是元宵,一想就是你。
怎麼,他們那邊也是你親手做的?
”
“弘昤他們吃的是我親手做的,其他的都是膳房的人做的。
”李薇也捧著一碗。
四爺舀起一顆來喂到她嘴邊:“這些事你偶然興緻來了做一做無妨,平時不用這麼累。
吹吹。
”
李薇就著他的勺子吃,道:“我就是今天自己想吃了,又覺得他們做出來就沒意思了才想自己做。
”
四爺道:“是不是吃不慣現在的廚子?
”
李薇怔了下,劉寶泉聽說已經能讓人扶著下地走動了。
當時他進去的時候因為年紀太大大了,反而讓那些施刑的不敢下狠手。
聽說他在裡頭暈過好幾回,不過跟過幾次審的張保說劉寶泉是裝的。
可他就能裝得很像,眼珠子都不帶轉的。
施刑的哪敢賭呢?
沒問出多少東西人就沒了,到時就是他背這個鍋了。
她道:“還行,小路子的手藝有他師傅幾分真傳了。
做出來的都不差。
”
四爺吃完元宵放下碗,讓人拿手巾闆來,他自己擦完手再替李薇擦,道:“朕看宮裡在阿哥所膳房侍候的許照山不錯,可以調到園子裡來聽使喚了。
明天你用印,把人宣來吧。
”
今天弘時和弘昤不在,四爺吃完元宵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沒幹,平時他這個時間回來得早,就會問問弘昤的功課。
而且他還喜歡問弘時在書房的事,弘時的眼睛毒,膽大還敢開口。
有時跟他說話會有醍醐灌頂之感。
他發了一會兒的呆,笑道:“孩子們不在,朕竟然覺得沒事做了。
”
說罷起身去寫字。
鋪上紙後他才想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在飯後睡前練字了。
下筆都覺得生疏了。
四爺搖搖頭,李薇在旁邊陪他一起寫,發現她的字倒是沒落下,習得越來越好了,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風骨。
他放下筆,拿起她的字看。
薇薇以前的字透著一股纏綿之意,字與字之間總是很喜歡連起來,好像有一條線從頭連到尾。
那時他記得要是她中間寫斷了,就會說這張寫壞了,要重新寫。
現在字與字之間已經少了這條線,每一個字反倒都端端正正的立起來了。
而且筆鋒內斂,顯得圓融了不少。
四爺看著這筆字有些出神。
他突然覺得他可能錯過了什麼。
李薇看他出神半晌,道:“爺?
這張寫壞了?
”
四爺回神搖頭,放下她的字道:“不是,朕是看你的字都沒斷,倒是朕的已經很久沒練,現在連你的都不如了。
”
“爺每天寫得字多著呢,那也是練字了。
”他每天批摺子,一批幾百本,寫得字哪裡少了?
今年他還讓禦藥房給他做膏藥,專貼手腕和手指的,大大小小的幾十帖。
因為據說他現在把能直接上奏摺的權利近一步的擴大了,在京三品官都能上。
這就意味著他每天批的摺子將有一個量的飛躍。
李薇都想說要不要跟四爺提議,提暢極簡辦公效率。
比如規定四爺批摺子,每本不得超過一百個字。
她真怕他有哪一天是累死在這批摺子上的。
晚上,四爺就像打算一晚上補齊作業的學生一樣,足足練了二十張字才停下。
李薇終於沒忍住,提議簡化辦公用語這一利國利民的政策。
四爺聽了覺得有道理,待再聽下去是由他來以身做則,每本摺子少批幾個字時就笑了,連連點頭道:“朕懂了,朕以後少寫幾句。
”
第二天,李薇送走四爺後,不急著先傳話讓許照山來,而是叫來常青問禦膳房裡現在是個什麼情形。
劉寶泉走後,他的徒弟小路子純粹是靠著他師傅的情面坐上膳房頭一把交椅的。
原來酒庫的太監不像劉寶泉那麼幸運,他折進去後,各庫房總管太監都想著能把酒庫的鑰匙給占過來。
常青道:“奴才看,小路子怕是壓不住陣。
”
李薇讓他悄悄先去給小路子透個口風,等許照山來了,讓他們兩個搭班把這一攤給按下去。
一面算全了這麼些年跟劉寶泉的情份,二來也是替許照山鋪個路。
既然四爺說許照山能用,應該是已經讓張保查過了。
常青心裡覺得貴主兒是個心裡有舊人的。
許照山以前是貴主兒身邊侍候過的不說他,劉寶泉壓根都不算貴主兒的人,她都肯照顧,現在連小路子也得了她的濟。
要是貴主兒是安心想在膳房裡放眼線那也罷了,可他知道貴主兒沒打著這種主意。
不然萬歲爺也不會把這事交給她。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常青心裡歎了兩句。
貴主兒的手段越發的好了,施恩不落地,叫人心裡記著她的兩三分好。
下頭的人自然都盼著能被貴主兒記在心裡了。
小路子那邊正有力不從心之感,一聽說起是許照山,脫口道:“原來是許哥哥!
哎呀我們可是老相識!
”
早年他就在師傅的示意下跟許照山打過交道,沒想到那時起的結下的交情現在竟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小路子不免想起了師傅,等許照山來了之後,交接清楚了,他找個機會報假回城探望劉寶泉了。
內務府刑堂裡走一遭,劉寶泉反倒瘦了不少。
小路子有兩個月沒來了,一見在大樹底下乘涼的劉寶泉都不敢認。
劉寶泉對著小路子笑:“怎麼樣?
你師傅現在從饅頭瘦成油條了。
”
小路子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劉寶泉哈哈笑:“你師傅我原來胖的時候不怎麼顯年紀,就是因為兩腮的肉都吃起來了,把皮給繃緊了。
現在肉沒了,這皮就松下來了,正常。
”
小路子抹了把淚,把他從園子裡帶出的禮物拿給師傅看。
是一節金華火腿。
劉寶泉一見就兩眼放光,撕下一條肉絲嘗了,點頭道:“果然是這個味兒。
”問小路子,“這是李主子賞的?
”
小路子眼睛還紅呢,撲哧笑道:“師傅真神了!
”他道,“師傅,我給你做,也讓師傅瞧瞧我的手藝長進了沒。
您想怎麼吃?
”
劉寶泉搖搖頭,可惜的把火腿推遠了:“快讓人拿走吧,別放在這裡饞我了。
回頭燉成湯,我嘗個味兒就行了。
”
他看小路子好像在擔心自己送錯禮物了,解釋道,“別瞎想。
你師傅現在是不能多吃。
吃多了壞腸子。
”他歎了口氣,“在裡頭餓得了,等把腸胃養回來再一飽口福吧。
”
小路子老家不是這裡的,家裡還有什麼人也說不清了,他的探親也就是探他師傅。
當晚陪師傅喝了一頓清粥,就粥的還是當年李主子折騰出來的肉鬆。
劉寶泉吃著歎道:“出來後多虧李主子的這個肉鬆啊,不然你師傅我算是一口香的都吃不著了。
”
一連喝了幾天的稀粥湯,小路子肚子裡的油水都快掃乾淨了。
無奈劉寶泉不許他在家裡開火,道:“你做出來了,叫我幹聞著味看你吃?
去!
想吃就出去下館子去!
”
小路子便出來了,到了前門大街上,到處都熱鬧得很,沸沸揚揚的。
小路子生就一個禦膳房出來的好鼻子,循著香味找到一處酒家。
大堂裡的小二走近一打量,立刻認出這是個宮裡出來的公公。
這份眼力都是要練的。
在京裡別處看不到的,一個是滿大街跑的王公貴族,第二個就是公公了。
小二知道公公平時不出來,一出來都是辦差,身上的銀子都不少,也不把他往大堂帶,直接就上了二樓,找了一個雅間安置他。
而且雅間外靠牆就是向下的樓梯,直通到酒家的側門。
出去就是馬房了。
酒家裡常有那多事的,看不起公公,叫他們撞上了鬧起官司來,倒楣的還是酒家。
所以小二待小路子特別殷勤,道:“爺在這裡坐著,小的叫個人來侍候著,爺要什麼隻管吩咐他就是。
要出去下樓,旁邊就是。
”
小路子不免贊了一句:“你倒機靈,是個人才。
”
小二連連哈腰,隻覺得被誇得寒毛直豎。
一個公公誇他是人才,難道是說他能當個好公公?
啊呸!
等菜上齊了,小路子挨個品過去,不免在心裡道這道海參燒得夠火候,這雞塊老了,豬肝炒得倒好,這道燉驢筋不錯,當是這廚子看家的本領了。
此時外面有人上樓,就是從他這雅間前頭的那樓梯上來的。
小路子不免放輕呼吸,聽著外頭的動靜。
這都是習慣了的,不管是偷吃還是在做正事,聽到外面的動靜時都要豎起耳朵,免得是主子叫喚沒聽到。
小路子暗罵自己:真是修不掉的奴才命。
恰在這時,他還真聽到一個主子的聲音了。
外頭,弘時小聲道:“就是這裡?
”
弘昀看不慣他這副做賊的樣子,且不說他們是來抓別人的短處的,就是真撞見了,出來吃頓飯而已,要心虛也該是對方心虛。
也是弘時天天念叨,恰好弘時的人也送消息過來了。
弘昐來了興緻,自己卻不好上場,乾脆從園子裡把弘昀也喊過來,今天專門到這裡來堵人的。
所以他故意道:“有點出息。
不就是想吃驢寶嗎?
我打聽過了,這裡的最地道。
”
小路子的下巴算是掉下來了。
他等外面兩個主子都走了,也顧不得再吃下去,放下銀子就溜回了劉寶泉那裡。
劉寶泉聽他說完肚子都笑疼了,小路子怕他笑出個好歹來,幫他扶胸順氣。
“這種壯陽的東西不能給主子亂吃,你啊,就當自己沒聽到吧。
”劉寶泉擦著笑出來的眼淚道。
他又留小路子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攆他回圓明園了。
下午,小路子風塵僕僕的趕回園子。
先去更衣洗漱,再去找許照山消假。
現在許照山是膳房大總管,他是副的。
“許爺爺,我師傅讓給您帶個好。
”小路子一面笑,一面送上特意在京裡買的禮物,不過定睛一看,就見許照山臉上的神色不大對,忙道:“許爺爺,是不是……出事了?
”
李薇在萬方安和裡按著太陽穴發愁。
她早就想到這一群各府阿哥聚在一起,肯定會因為這個那個的事鬧起來。
上次才幾個人就打了一架,現在這麼多,不出事倒不正常了。
不過後來她也想到了,跟四爺道:“我猜是因為弘昀和弘時都出去了,弘昤又一向不愛摻和他們的事,所以才變成這樣。
”
弘昀和弘時就算什麼也不做都是四爺的兒子,皇上的阿哥,他們就是定海神針。
結果先是她看弘時可憐,找了理由放他去京裡找弘昐住幾天散心。
跟著弘昐傳話把弘昀也叫過去了,四爺道弘昀手上的事辦得不錯,可以放兩天假。
結果這兩人才一走,阿哥們就在練武時比賽布庫,有五六個都摔得鼻青臉腫的。
最後還是弘昤聽到消息匆匆過去,讓人把他們給拉開的。
四爺笑道:“這不挺好的?
再來兩回,弘昤在他們中間的威信也豎起來了。
”
李薇愣了,他道:“是朕讓人去問弘昤的。
”
李薇反應了下,四爺就看著她,等她想通。
“爺是想用他們來給弘昤練習?
”她猜到了,但覺得是不是有些太兒戲?
仿佛太不拿那些阿哥當回事了。
四爺跟她坦白:“其實以前,先帝也常放任小阿哥們吵架打鬧。
”宮裡一堆小孩子,哪會個個都乖得很?
大家都是皇上的兒子,大了以後可能會明白哥哥弟弟不能打,母族,朝堂,名聲等問題。
小時候誰懂這個?
借著練布庫的機會公開報仇的可不在少數,就連四爺自己都曾經借機報過仇。
李薇領會精神:“莫非先帝也是這樣……來鍛煉你們的?
”主要是四爺好些養孩子的手段都是跟先帝學的。
不過先帝做出來就很高大上。
她現在再一想,就覺得這事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她不是之前還發愁弘昤不太通人情嗎?
現在四爺正在磨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