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八爺回了府,八福晉一直在等著他,連忙迎上去侍候他換衣服,問,“這事,你去給四哥說能行嗎,”
戶部欠銀的事,去年八爺就得到消息了。
他管著內務府,宮裡花銀子大小都從他手裡過。
幾年下來,八爺和光同塵,自己撈了不少以外,對朝中其他用銀子的地方也都大概有數。
他在這個位子上,打聽消息也靈便。
去年年中時,皇上從直隸離開就去了塞外,見了不少蒙古王公,大把的銀子也都灑出去了。
而且從那時起,京中已經得了消息說皇上回京時,會帶著科爾沁和博爾濟奇特的人一起回來。
人家雖然是來送聘禮的,但照朝廷一慣的做法,肯定好處會給的更多,朝廷要的是蒙古的態度。
盧部一早就把嫁公主的銀子給留出來了,幸好這兩年沒什麼大事需要花銀子,戶部才能騰出手來花錢。
在皇上去年回京前,戶部已經大概估算出去年收了多少,要花多少,還剩多少。
這一算就嚇了人一跳,裡外折進去將近八十四萬兩銀子!
戶部兩位尚書,滿尚書凱音布,漢尚書李振裕,兩人當時就嚇得手腳冰涼。
馬上就到年末了!
這時才發現欠了八十四萬四千六百六十二兩的銀子?
!
兩人趕緊把戶部所有人都抓來,大家一齊在戶部過了個年,把所有的細帳全都找出來盤了一遍,這八十多萬兩總算能對上了。
能對上是好事,可賬上還是折了八十萬兩啊?
兩位尚書隻好一起上了道摺子,結果從過年到如今也有兩個月了,那摺子就如泥牛入江,沒動靜了。
凱音布還好說,正黃旗人,姓伊爾覺羅根,祖上有從龍之功。
這罪問不到他身上。
李振裕就沒這個底氣了,他是康熙九年的進士,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
六部輪轉,他經過工部、刑部,戶部算是他待過的最麻煩的一個地方了。
但凡是跟銀子掛勾的,就沒有乾淨人。
前兩年皇上要修太和殿,他得了個‘工成費省’的讚譽,算是在皇上面前掛了號。
這也隻是說他用小錢辦成了大事,裡外兩面光,叫皇上高興了而已。
可這八十萬兩銀子就光不起來了。
李振裕已經打定主意,熬過這關他就撤。
橫豎在這個位子上已經待得夠久了,最遲明年,他非要離了戶部不可。
但怎麼走得乾淨漂亮不留後患,李振裕從得知有這八十萬兩起就費盡了思量。
見凱音布擺出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他心裡明白,凱音布已經打算拿他當頂罪羊了。
銀子是皇上批的不錯,可有人敢問皇上的罪嗎?
借銀子的是滿朝同僚,誰又有那個膽子去單挑一朝文武?
凱音布不敢,理借條時他還借了七萬兩呢。
李振裕不介意被同僚陷害一把,但他要所有人都記他的情,不能白白被陷害吧?
於是,李振裕就揣著戶部這本小帳找上了八爺。
八爺知道這事後,自然明白這是一個機會。
都說亂世顯忠臣,幹事的不怕事,事越多越能顯出他的本事來。
他跟李振裕一番詳談,收下了這本賬。
事後,又悄悄找著了凱音布和李振裕遞上去的摺子,這摺子確實遞到了禦前,隻是被留下了。
皇上是不批,還是根本沒看,還是看過後壓下來了都不知道。
八爺自己擔不下這件事,他還沒這麼自大。
找下頭的兄弟也不現實,目前參過政事的隻有上頭的幾位哥哥,從他往下的老九、老十他們全都是混吃等死的。
自從出宮建府後,皇上就跟忘了還有這幾個兒子似的,不見封賞,不見派差事。
像十三、十四年輕氣盛還有上進的意思,老九、老十就隻剩吃喝玩樂了。
他們兩個一人靠著郭羅絡,一個靠著鈕鈷祿。
傾一族之力供兩上皇阿哥享受人生還是沒問題的。
就連戶部欠銀中,這兩人也各自都有十幾萬兩的賬掛著呢。
叫他們來,不說出主意,不搗亂都不錯了。
所以八爺一開始就沒打算拉上他們。
往上看,直郡王忙女兒的事,不會有空來管這種閒事。
太子在宮裡,也沒用。
三哥打嘴炮可以,幹實事不行。
而且這人學問不怎麼樣,卻養了一身的文人酸氣,自己不幹也見不得別人幹。
拉上他耳根要受罪的。
五哥、七哥都是躲事的人,隻求平安度日,不見有什麼大抱負。
挑來看去,竟然隻有四哥。
四哥為人嚴肅,但也是想在皇上面前表現一番的。
這點與八爺是不謀而合的。
八爺一時還想不起四爺會不會跟他爭功勞,他現在隻掂記著把這事給攥到手裡,不能就這麼輕飄飄的叫人給蓋住了。
聽了八福晉的話,他坐下歎道:“一時半刻還看不出四哥的心意,這也急不來。
他要是想管,總要去打聽的。
”
他把消息透給四哥,就是要看他去不去打聽。
他去打聽了,這事就成了一半了。
四爺回了府,叫來戴鐸,八爺說的事叫他心裡也跟涼水下油鍋似的,亂得很。
戴鐸來了見他好像在沉思,就端了碗茶在旁邊坐著。
過了好一陣,四爺才回神,歎道:“先生可聽過戶部借銀的事?
”
戴鐸馬上笑道:“當然聽過,學生還遇上過一位同年。
”
數年前,話說有這麼一位地方官終於能進京陛見,皇上一番溫言寬慰後,見他的官袍和靴子都有些舊了,就問他是不是銀子不夠花?
地方官說俸銀夠用,家中隻有老母老妻,一兒一女,他不納妾,不蓄婢,日日沐浴皇恩,幸福得很呢。
就是這一趟進京路費花得多了些,家中老車不堪驅使,半路壞了走不成,臨時又買了輛車帶一馬,這才平安進京面見陛下。
於是皇上就批了一百兩銀子給他,叫他去戶部領。
四爺像聽說書似的,笑道:“真有此事?
”
戴鐸搖搖頭,笑著說:“學生也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大人,隻是道聼塗説罷了。
”他頓了頓道,“不過,人都言道這是聖恩浩蕩,體恤下官。
”
四爺悠悠歎了句:“聖恩浩蕩……”
戴鐸就不敢說了,閉嘴喝茶。
待四爺把八爺說的戶部去年折了八十萬兩銀子的事告訴戴鐸後,他卻並不在意,隻笑著問四爺:“敢問主子是怎麼想的?
”
四爺心裡一時半刻還真說不清是什麼念頭。
戴鐸道:“學生以為,這並不算什麼大事。
”
四爺正是找不清思緒的時候,願意聽聽戴鐸的想法,就道:“怎麼說?
”
對戴鐸來說,可能八千兩銀子都比八十萬兩更叫他吃驚,前者他有感覺,後者聽起來就是一個數字而已。
他把這話說了,四爺不是很明白,對他來說,當然是八十萬兩更有印象,八千兩不過是府上一年的花銷。
戴鐸不強求這個,他隻是說:“在學生這裡,八千兩比八十萬兩更重。
可在主子眼裡,八千兩不值一提。
那學生鬥膽,這八十萬兩,在……”他向上一抱拳,示意九天之上的萬歲,說:“……的眼中,隻怕跟主子的八千兩也相差無幾了。
”
四爺如醍醐灌頂,混沌的腦海已經清明一片了。
在他看來,八十萬兩確實很多,而且全是叫朝中官員借去了。
可在皇上眼裡,是臣子的擁戴更重,還是這八十萬兩更重呢?
一切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