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殺頭
乾清宮,東暖閣。
康熙歪在榻上,他身上的衣服空蕩蕩的就像掛在架子上一樣。
他捂住胸口,臉上憋得陣白陣紅。
榻上一個青玉小瓶滾到地上,裡面的褐色藥酒灑了出來,溢得到處都是。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膝行過去,撿起青玉小瓶,“萬歲爺,要不要傳太醫,”
康熙搖頭,太醫頻頻出入乾清宮不是個好兆頭,他的那些兒子們現在都豎起耳朵,瞪大眼睛盯著他。
太子的事還沒解決,可他們已經發現他們的皇阿瑪老了。
梁九功幫他挪正背後的枕頭,他指著多寶閣:“再取一瓶來。
”
咽下藥丸後,康熙才覺得悶痛的胸口好受多了。
他把桌上的摺子給梁九功:“拿出去,叫他們照上頭的辦。
”
輕飄飄一封摺子,卻叫梁九功險些托不住。
“……喳。
”梁九功穩穩的叩下頭去,捧著摺子輕輕的退出去了。
內務府大堂裡,四爺正在屋裡斟酌怎麼寫手上的這封摺子,外頭太子的事已經牽扯的越來越多了。
太子的‘黨羽’也成了大臣們互相攻訐的武器,再這樣下去事情不可想像。
四爺隻疑惑,皇上難道不擔心鬧得太大無法收尾?
蘇培盛悄悄的進來站在他的書桌一側。
四爺放下筆:“府裡怎麼樣?
”
“福晉已經去過直郡王府了,八爺府也朝府裡遞了摺子……還有就是烏拉那拉家求見福晉……”蘇培盛說著,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爺的臉色。
“哼。
”四爺冷笑,淡淡道:“這是坐不住了。
”
李文璧這次回京,陛見後就要高升的消息已經流傳開來了。
其他的人不好說,烏拉那拉家肯定是一直盯著李家的。
比起有個側福晉的李家得到的好處,烏拉那拉家隻是在弘暉身邊放上四個哈哈珠子,怎麼能甘心?
要等弘暉出頭至少還要十年。
現在京裡雖然混亂,但渾水才能摸魚,烏拉那拉家想從中分一杯羹實在是一點也不出奇。
福晉這次突然回府,十有八、九就是想跟娘家商量出個結果。
大概她也坐不住了吧?
四爺不是不想用烏拉那拉家,但他要的是貼心順意的奴才,而不是依仗權勢情面朝他要好處的親戚。
烏拉那拉家一點力都不想出,擡頭挺胸的伸手沖他要東西……
想得也太美了!
看來是他把烏拉那拉家捧得太高了,叫他們以為憑著一個福晉,一個嫡長子就能在他這裡予取予求?
蘇培盛從剛才就一直沒敢擡頭。
烏拉那拉家裡也有人在宮裡當侍衛,打聽出四爺在內務府後也來這裡堵過四爺,雖然是打著親戚的口號,但四爺的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
在四爺這裡吃了閉門羹,烏拉那拉家也不尋思著再來好好的給四爺賠個禮,道個歉,居然又跑去撞福晉的木鐘。
蘇培盛也不是不明白,烏拉那拉家想的是有福晉出面,四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會跟他們太計較。
大家都能不傷情份,和和氣氣的還是一家人。
問題是……福晉跟四爺的關係那叫一個壞……
蘇培盛都想著,要是烏拉那拉家能請李主子出面說不定還好點。
就是吧……叫李主子替烏拉那拉家走動,怎麼想著這麼可樂?
他在肚子裡暗自發笑,上頭四爺說:“李文璧這幾天就該回來了,到時你去接人,送他去園子裡見你李主子。
”
蘇培盛連忙應下了。
說話間,外頭突然跑進來兩個小太監,呼哧呼哧的沖進來跪下顧不上磕頭就道:“四爺,直郡王和佟統領在南書房等著您呢,還有好些大人。
”
四爺二話不說就往外走,小太監和蘇培盛都快步跟在後頭。
“是皇上下旨了?
”四爺問。
小太監喘道:“是、是的!
梁公公剛送來的,叫直郡王、您和佟統領並南書房諸位大人一起領旨。
”
南書房外已經擺了香案,梁九功好久沒見了,乍一出來就比這段日子在皇上身邊蹦躂個不停的魏珠和新寵陳福更有氣勢。
他現在曬得有些黑,好像大病初愚,臉上還透著一層灰氣。
人也瘦了不少,臉上的皮都耷拉下來了,人看著老了十歲不止。
叫南書房眾人暗地裡嘀咕的是他手上的一道長長的刀疤,橫過右手整個手背,看著刀勢能一直延伸到袖子裡去。
梁九功咳了下,驚回眾人打量的視線。
他抖了抖袖子,把半截手背都掩在裡頭。
看到四爺匆匆趕來,他側身微微一笑:“四爺,快接旨吧。
”
以他如今的身份,少了一禮,又有聖旨在身,四爺也沒不長眼的挑剔他。
歸列後與眾人一起面南向北跪叩行禮,梁九功代答後開始宣旨。
聽到一半就有人膝下不穩,四爺的頭壓得低,眼尾掃到身後的一位大人不停的掉冷汗,黃豆大的汗珠子砸在青灰色的石磚地上。
一氣念完,梁九功也有些氣虛。
直郡王上前接旨,身後的小太監趕緊上來扶著已經開始打晃的梁九功,他擺手叫小太監退下,當著直郡王的面叫人扶著,往重了說是他這個當奴才的拿大了。
“萬歲爺還等著奴才回去報信呢,諸位請了。
”梁九功沒留下跟人寒暄,草草拱手後就帶著小太監們走了。
等他走後,南書房裡還是一片寂靜。
不少人都畏懼的盯著直郡王手裡的聖旨。
自從上次說過話後,四爺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直郡王了。
兄弟兩個有些生疏,四爺才叫福晉去看望直郡王福晉,替他和直郡王找個臺階下來。
叫四爺說,直郡王現在看起來比迎太子回宮那天還要強勢。
南書房裡的人都因這道旨意而惴惴不安,他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甚至這道旨意來了,他才覺得心裡松了口氣。
這代表著內務府、宗人府、步軍統領衙門、刑部等地這不停往裡抓人、審人的日子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直郡王卻更顯意氣風發,他舉著明黃的聖旨笑道:“諸位大人都聽到了?
這是皇上的旨意,諸位大人們,咱們可不能叫皇上失望。
以為咱們辦差不盡心呢。
”
隆科多掃了直郡王一眼,笑了笑沒接茬。
四爺在直郡王發威的時候從不搶風頭。
南書房裡其他幾位大人便紛紛符合道:“正如郡王爺所說啊。
”
“就是,就是。
”
……
直郡王握著這有些燙手的明黃聖旨,心中第一次有了太子將廢的預感!
他有些激動,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以為廢太子隻是他的錯覺,連皇上都是幾經猶豫。
特別是在他明知太子謀刺聖駕,可皇上仍舊選擇繼續為太子遮掩時,他覺得……太子是廢不掉了。
可這道旨意說明皇上也是想廢太子的!
如果太子被廢,他就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人!
如果真有這一天,他就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了!
想到這個,就叫直郡王心潮起伏。
特別是在三格格再次被指婚蒙古,新年時福晉甚至在接旨後大病不起。
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權勢。
皇上真是如此喜愛太子嗎?
廢太子如此艱難,不是因為太子本人如何優秀,而是因為他是‘太子’。
他想要太子位!
他想成為天下第一人!
半月後,宣武門外。
一行四駕騾車,前後簇擁著數十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隨從和護衛浩浩蕩蕩的走來。
宣武門前的兵丁劉大山一見就馬上站直了,還噓了另一面的同僚:“喂!
都精神著點!
這保準是哪位官爺!
”
皇城根下最不缺的就是各位主子各位爺,有來歷的多了就不值錢了。
在城裡走動,要練的就是一雙眼力。
這幾輛騾車毫不起眼,大車輪高轅,這是走遠路的車。
車頂上兩層油布,這是防雨防雪的。
這都算不得什麼,最重要的是跟在車前車後的十幾個護衛全都騎著蹄子粗壯的蒙古馬。
自打滿人進了紫禁城,蒙古馬就不稀奇了。
當年一匹難求,現在滿大街都是。
每年不但蒙古會往京裡送供馬,還有些馬販子從蒙古把馬帶過來。
不過那種都是叫騸過的。
蒙古馬雖然常見了,可一口氣給隨行的護衛一人配一匹,這種大手筆一般的人家可出不起。
京裡雖然都是吃皇糧的人家,吃得多吃得少也是有分別的。
不乏龍子鳳孫靠當東西吃飯。
這種的有蒙古馬也早就叫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