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三章 舅舅們
覺爾察氏兩個哥哥,大哥叫塔福,名字意思是品德端正,二哥叫費揚古,意思是小兒子——因為生他時候,覺爾察氏阿瑪覺得自己老婆不會再生了,都四十多了。
結果四年後覺爾察氏呱呱落地。
覺爾察氏額娘生前一直後悔把女兒生醜了。
兩個兒子一個粗眉方臉,一個是細眉尖臉,都挺搭。
偏偏覺爾察氏生是細眉方臉,怎麼看都覺得她臉好像大了一圈。
小時候鄰居都說家裡好東西都讓妹妹吃了,搞得兩個哥哥鬧妹妹就總掏她兜,然後往嘴裡一放,閉上嘴假裝咽下去,說你好東西讓我們吃了。
小覺爾察氏就以為真讓哥哥吃了,雖然她也記不清兜裡有東西沒,就追打哥哥們。
兩個哥哥就怪叫著院子裡繞圈跑給她追,覺爾察氏追得哇哇叫,氣得他們額娘屋裡喊:“別鬧你們妹妹了!
”
覺爾察氏八歲時,額娘先沒了。
阿瑪雖然還,但也幹不成活了,反倒要人照顧他。
兄妹三個就成沒人管了。
大哥塔福當時已經帶著費揚古鄰居中間搞坑蒙拐騙那一套,東家摸個雞西邊扛袋米養活一家子。
覺爾察氏是繼承了額娘意志,非要讓兩個兄弟走正途,從八歲奮鬥到嫁人,到她孩子都長成了還沒結果。
塔福和費揚古都還沒成親,李薇以前也聽過他們擇偶要求,總之就是要求女方是白富美,換句話說就是身份地位要匹配,也就是隻要滿人家姑娘。
滿人家姑娘哪怕是個包衣呢,不進宮去博富貴也看不上這兩個啊,於是他們就剩下來了。
覺爾察氏以前是懶得管他們,反正按他們要求是肯定找不到人家。
她能嫁到漢軍旗,可按她阿瑪和兩個哥意思,是不肯娶漢軍旗姑娘。
必須滿姓,包衣也行,大齡也行。
後這句是覺爾察氏加,自從李薇進了阿哥所又挺受四爺寵之後,她就想問問能不能給這兩隻找那種出宮大齡宮女。
滿人就行,不要求長相年齡,也不必有嫁妝神馬。
李薇好奇問:“那要是那三四十歲……”
覺爾察氏惡狠狠瞪她一眼:“求是宮女姑娘,不是姑姑嬤嬤!
”
宮女出宮都二十五左右,妥妥青春年少啊。
配自己家舅舅……她是親戚才不嫌他們,要說以一般相親標準來看,這兩個除了有房子,但要跟公公兄弟媳婦一起住,沒有錢也沒有差事,真是一個優點也沒有啊。
想起好久不見舅舅們,李薇猜他們來意。
來看她是肯定,但應該是有事吧?
是來問宮女媳婦事?
這個她跟四爺提過,四爺說日後會留意看看,但沒打包票,她也覺得讓四爺操心這個有些太丟份了,跟覺爾察氏說這事吧,要看緣分,被她額娘又刮了一眼。
現她額娘不敢上手拍她了,眼刀是越練越厲了。
李薇叫人準備奶子和鹵牛肉和鹹酥餅,這都是舅舅們愛吃。
等得她都心焦了,終於看到趙全保領著舅舅們進來了。
大舅舅塔福長得一臉憨厚,笑起來就傻了,其實他是家裡壞一個,按覺爾察氏說法那是壞得冒油。
每次她這麼一說,李薇就腦補滴油鹹鴨蛋黃。
他一進來就道:“哎喲,瞧瞧咱們家小姑奶奶,這才叫貴人呐!
你舅舅我這麼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富貴人!
給您見禮了!
”說著笑呵呵打了個千。
李薇被他逗得哈哈樂,支著炕桌說:“舅舅!
別招我,我肚子裡還有個小呢!
”
小舅舅費揚古一早躥到她跟前去坐著了,一點都不見外拿著炕桌上鹹酥餅就吃,玉瓶剛把奶子端上來,沒往桌上放呢他一手就抄過去了,驚得玉瓶都嚇了一跳!
小舅舅還對玉瓶飛了個媚眼:“多謝啊姑娘。
”然後揭開碗蓋一口悶了,就手把空碗再塞到玉瓶手裡,拱拱手笑道:“受累姑娘再給我倒一碗。
”
玉瓶直接傻了,至少愣了一秒才回身去倒奶子。
還是李薇瞭解他們,對玉瓶道:“直接把奶子壺提過來吧,讓他們自己倒。
”
小舅舅嘴裡塞著酥餅,笑道:“還是咱家小姑奶奶瞭解咱們。
”
塔福過來佯怒瞪了眼費揚古,道:“別丟人了,倒叫咱們小姑奶奶為難。
”
不等這兩個一起看她,她就趕緊道:“不為難。
這裡侍候都是我人,好了我好舅舅們,都坐下,不是給我帶糖畫了?
拿出來,我都好久沒吃過了。
”
塔福一臉為難,慢吞吞打開匣子給李薇看了一眼,又立刻合上道:“這都是咱們給咱們小主子們帶,哪兒是給你啊。
”
李薇一眼就看到糯米紙包著糖畫,至少有十幾個啊,伸手一搶,塔福就把匣子遞她手裡了,他和費揚古就慈愛看著李薇打開匣子,拿出上面一個畫著瓊樓玉宇大糖畫,剝掉外面糯米紙立刻就舔了一口。
李薇整個人都被幸福包圍了。
她都多少年沒吃糖畫了?
十歲後嬤嬤來了就不許她去上街了,就是阿瑪、弟弟們和舅舅們偷偷給她帶回來了,她也吃不成,嬤嬤肯定她身上裝監視器了!
每次她都能及時發現!
然後把糖畫一類街上小點心拿走,讓小丫頭當著她面吃完,故意饞她。
從那時算起有十幾年了啊,太香太甜了!
她哢喳哢喳吃掉這個寶樓,又拿出下面那個鳳凰也哢喳哢喳吃掉了,還想再拿第三個,被玉瓶端上一碗奶子給打了個岔。
玉瓶直接把奶子往她手裡擱,嘴裡還道:“主子,用點奶子,用點。
”
李薇接過來喝一口潤潤,正好再接著吃,就見匣子已經被塔福給蓋上了。
塔福笑眯眯瞟了玉瓶一眼,哄著李薇道:“小姑奶奶,咱不吃了啊。
你舅舅好不容易給你帶來這麼些,你也留著讓孩子們回來看看,看完一天吃一個,能多吃幾天撐到下回你舅舅再來給你帶,啊。
”
李薇想想也是,就點頭道:“玉瓶,把這匣子放到茶櫃裡,那邊沒炕,省得再把這糖畫烤化嘍。
”
玉瓶被塔福那一眼看得渾身起毛,匆匆一福捧著匣子走了。
沒了外人,李薇開始問他們真正來意。
“說吧,都來兩回了,這肯定是有事了。
反正額娘也外面,管不著你們,有什麼想法直管跟我說。
”李薇特別痛道。
塔福微笑,費揚古趕緊誇她:“咱家小姑奶奶就是爽。
”
李薇這才慢悠悠說下半句:“我聽了再說。
”
塔福這下笑了,費揚古瞬間換了張哭喪臉可憐巴巴眨眼:“小姑奶奶,你不能總跟你額娘學啊,瞧,這都學壞了。
”
李薇被他逗得憋不住笑,努力拉下嘴角嚴肅道:“說。
”
塔福這才慢慢把他們來意說了。
具體就是他們也感覺人生苦短,需要有一份事業。
這也是為了他們早逝額娘和家裡老阿瑪,還有出門後還為他們操心大姑奶奶和大姑奶奶生小姑奶奶。
李薇速把這段前奏略過。
後面才是重點:他們想請四爺或四爺府下人奴才牽個線搭個橋,步軍統領衙門尋個差事。
費揚古道:“那地方其實不難進,我跟你大舅之前也想著要是家裡過不下去就進去試試。
可別看那裡頭吧,個個都隻是小蝦米,但誰叫咱們這皇城根下別不多,王公子弟多呢?
咱家以前又沒什麼來歷,進去了不是淨等著讓人下菜呢嘛?
就還是家裡附近轉轉算了。
”
塔福一臉正氣解釋:“如今家裡出了個你,咱們也能挺腰子做人了,這才起了這個念頭。
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和你舅舅就還是回家去,反正也混了半輩子了,不差再混半輩子。
”
李薇倒不介意這兩人提出這個要求,他們倆以前滿嘴跑胡話時候多了,這個已經算腳踏實地,樸實極了一個願望。
她隻擔心一樣,皺眉逼問道:“你們倆是不是想穿身官皮收保護費去?
”
塔福呲牙一笑,好像大灰狼,費揚古贊道:“我就喜歡咱家小姑奶奶這個機靈勁!
你說這保護費,啊,哪兒找這麼合適詞去?
”然後對她道,“當年你那麼一說,我和你大舅就改收保護費了。
”
“以前叫什麼?
”李薇陰森看著他,費揚古道:“沒叫什麼,我們往他們店門口一站,他們就過來送錢了啊。
”跟著繼續回味,“保護費多好一名啊,叫出去也響亮啊。
”
李薇冷笑:“我額娘肯定沒饒了你們吧?
”
塔福淡定道:“那次大姑奶奶把我們倆嚇得兩天沒回家。
”
才兩天,肯定是因為郭羅瑪法裝病沒人照顧,額娘才放過他們。
跑題了!
李薇憤怒拉回正題:“說正事!
說!
是不是想當了兵後再去收保護費。
”
費揚古驚訝道:“那還用我們收?
他們自己就按年節送上來了。
這叫孝敬。
”
李薇一下子被帶跑偏,腦內道:孝敬好像還行?
貌似不太對?
她感覺腦子有些不太夠用,一邊覺得這隻是換個說法,一邊又覺得當兵都收話就沒關係了,四爺不是也收孝敬嗎?
都是一個意思。
乾脆交給四爺吧。
反正這事肯定要過他手,沒他話,她才不會私底下去吩咐這個。
雖然肯定能吩咐成,但膽子都是一次次練大,還是不要一開始就踩這條線好。
這個事壓後再議。
兩位舅舅就李薇這裡痛用了頓午膳,下午又用了頓晚膳,眼見天都要黑了才依依不捨把他們送出去。
兩個舅舅陪她說話多有趣啊,時間一下子就晃過去了。
送走舅舅們後,李薇又叫玉瓶把糖畫拿出來,這次沒捨得吃了,她想留下給孩子們看看。
交待好好放著,就開始盯著鐘錶數指針玩了。
玉瓶怕她費神,就陪她說話,好話題莫過於剛才來過主子兩個舅舅。
於是李薇從舅舅們訛了人家一群羊關院子裡鬧得滿院子羊騷味,到見一旗人車頭掛著小金鈴好玩,特意搶回來給她當玩具,被人家主子帶著下人找上門來,結果說了一通論起來居然還是兩家祖輩還有親,雖然是八杆子打不著,後那家也隻好金鈴奉送,再搭了二十兩銀子東西當表禮。
玉瓶聽得直乍舌,感歎道:“說起來大家都有親,真是難得。
”
李薇當年想卻是滿人是少,而且幾乎都圈京裡了,這才走三步,呀三叔!
逛一圈,各種世叔世侄能撞到人眼花。
等到八點,趙全保終於進來說:“都回來了!
就門口,就進來了!
”
李薇立刻站起來想去外面迎,可外頭這個天氣,又是大晚上看不清路,誰敢讓她出去?
玉瓶、玉朝幾個趕緊過來勸。
趙全保也急了,馬上跑出去迎幾個小主子,哪怕二格格走得些也能來勸住主子。
誰知他出小院沒多久就見四爺領著幾個阿哥先進來了,他趕緊退到路旁跪下。
四爺站住問:“是側福晉要你出來看?
”
弘暉阿哥就旁邊,這明顯是四爺要帶阿哥們去正院瞧福晉,趙全保哪敢把自家主子拉出來?
這不成沒事找事嗎?
馬上道:“主子已經歇了,小是去前頭找小喜子。
”
四爺略一點頭,帶著孩子們繼續往前走,心裡想這麼早就歇了,是懷得太累了?
現月份還小怎麼就這樣?
到了東小院門口叫弘昐和三阿哥過去,囑咐他們道:“你們額娘歇了,回去就別鬧她了,乖乖睡覺知道嗎?
”
弘昐和三阿哥都應下了,然後目送四爺和弘暉走遠就立刻手牽手往小院裡跑。
他們以為額娘真歇了,進了院子就放輕腳步,結果看到正屋燈還亮著,門邊守門小太監道:“阿哥回來了?
進去瞧瞧主子吧,剛才主子還說要去接你們呢。
”
兩人這才往屋裡跑,這會兒弘昐也不裝大人了,跟三阿哥比著使勁,到門口聽到他們倆腳步聲玉瓶剛好掀簾子出來,一見他們就讓開身道:“進來。
主子,弘昐阿哥和三阿哥回來了。
”
李薇剛被玉朝幾個按榻上,一聽這話就要下榻穿鞋,玉朝一頭按住她,一頭沖著門喊:“玉瓶,阿哥們進屋了嗎?
”話音剛落,兩顆小炮彈就沖進來了。
李薇一手一個全抱住,脫下他們帽子沖著大腦門狠狠親了好幾口。
等這兩個小換好衣服再回來,二格格也進來了,正看糖畫。
就著光隻看到好大一個金黃透亮東西被姐姐舉手上,兩人都圍過來,看了半晌認不出來,問:“這是什麼?
額娘。
”
李薇把匣子捧給他們,讓他們一人拿了一個,然後她也趁機拿了一個,道:“看著啊,揭開這層糯米紙就能吃了。
”
這是吃?
三個孩子揭開外面白生生糯米紙,這個府裡包花生糖時也用。
這真是糖?
三阿哥先伸舌頭舔了一口,樂道:“甜!
”然後伸長舌頭一下下舔起來。
弘昐是男孩,學著弟弟也吃得痛。
就是二格格為難了,她是個女孩子,被嬤嬤從小教導,怎麼能伸舌頭舔東西吃?
她急道:“額娘,這……這到底要怎麼吃啊?
”
“就這麼吃啊。
”李薇也舔,見她急成這樣,奇怪道:“怎麼不吃?
”反應過來,想起她那個嬤嬤,馬上理解了,道:“這裡沒外人,你就放心吃吧。
再說嬤嬤教,你不必都聽。
”
這下三個孩子都看過來了。
李薇繼續發表高論道:“不管是先生是嬤嬤,他們教東西全是高大全,是美好目標,其實這世上沒人能全做到。
沒聽他們說都是死了幾百年先賢,聖人。
都幾百年前了,也不知道後人添了多少東西進去,幾百年別說人話,就是一塊石頭也早化成灰了。
”
“所以,你們也完全不必用先生和嬤嬤話來要求自己。
那太為難人了。
能明白道理,做到七八分就夠當一個好人了,剩下完全可以自由發揮。
”她做了後總結,見孩子們還是看著她。
看著她……後面。
她扭頭,四爺站門口。
李薇迅速找準位置道歉:“當然額娘說不一定對,額娘是後宅小女人嘛,沒出過門見過世面,你們隻要聽阿瑪就行了。
”
四爺被她逗笑了,他剛才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打斷她而已,反正她孩子面前胡扯也不是一兩回了,扯完細品,還都有些道理。
所以他也從不制止。
孩子們耳邊身邊隻有一個聲音才是問題,多聽多看才能成長。
二格格看看他們倆,一閉眼一咬牙,伸長舌頭舔糖畫。
都是因為她額娘才說錯話,她也要陪額娘。
三個孩子埋頭苦吃,李薇被他們帶得也要繼續吃,被四爺伸手把糖畫拿走。
隻見四爺哢喳哢喳把她手裡猴子抱仙桃吃得隻剩一根杆子,三個孩子再次看傻了。
吃完,四爺舔舔嘴角,微笑道:“前門大街口老田家手藝,下回阿瑪帶你們去看他畫,再買來吃。
”
孩子們帶李薇一起傻。
四爺還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嚇人話,揚揚下巴道:“吃,吃完都去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
”
孩子們迅速哢喳掉手裡糖畫後告退,就剩下他們倆了,四爺一轉身,李薇笑嘻嘻上去親手替他端茶,還要侍候他衣,被他按住手問:“今天累了?
”
李薇:“沒啊,還見了我舅舅呢,一點都不累。
”
四爺看她興奮發亮雙眼,相信了。
看來是趙全保聰明機靈會說話,這個太監算是差不多練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