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六章 痛心
五月天氣是漸漸熱起來了。
李薇坐騾車裡,身上隻單穿了一件粉紅色繡大朵荷花旗袍,就這都熱得她身上起了層薄汗。
玉瓶拿著把小團扇輕輕給她扇風,道:“主子,咱們很就到了。
”
李薇掀起車窗簾往外望,寬敞街道上空無一人,連個小攤販都看不到。
就跟四貝勒府前面那條街一樣,不管是漢人還是一般旗人,都會繞開這些王公府邸不從這邊經過。
小攤販是隻要來就會被府衛驅趕。
放到現,大概就是天•安•門前不許停車擺小攤吧?
現代社會比較民主地方大概就是允許大家找衛兵合照留影?
李薇大學時跟同學去北京玩,拍照時故意把衛兵給照進去,衛兵往她們這邊看了好幾眼,怕被盤問迅閃人了。
李薇現再想起現代事,現讓她有不可思議之感變成了現代。
好像此時此刻古代大街,騾車,侍候她丫頭才是真實可信。
而那個有電腦電話電視現代卻遙遠像月亮上廣寒宮,變成了美好動人傳說。
你知道它就那裡,卻像是想像出來夢話傳說。
李薇正深入思考諸如‘我存’這種深奧哲學問題時,騾車緩緩停下。
後面跟車玉盞、玉水等人跳下車,跑過來侍候李薇下車。
兩天前,四爺對她道:“過兩日,你去瞧瞧十三。
他回京後就病了,這麼些日子也不知道養得如何了。
你帶點藥過去,看他府上有沒有什麼煩難事,回來告訴我。
”
他一句話,李薇就領命出征了。
這算是第二次替四爺出面。
隔了兩天,給福晉報備過,帶上四爺和福晉準備禮物,她就坐上騾車往十三爺府來。
說起來她隻永和宮見過十三福晉——還沒說過話。
這會兒去要親親熱熱扮自家人,上門探望。
除了四爺準備藥材、藥丸和書,福晉就是給十三福晉和十三爺長女禮物,送女人東西就那麼些,衣料飾一類。
李薇自己是空手來,不過考慮到要是十三福晉把小格格抱出來,她也準備了見面禮。
十三爺府洞門大開,李薇自己府上也習慣了,沒被兩排跪下磕頭嚇著。
進了正門上轎,擡著走了大概小一刻鐘才停下。
玉瓶掀開轎簾,站轎旁迎接是個嬤嬤,離嬤嬤約五步遠地方站著一位年約十六、七小婦人。
她穿著一身柳葉青旗袍,小臉、柳眉,杏眼。
這不是十三福晉。
李薇搭著嬤嬤手出來,小婦人向前迎了兩步後,盈盈跪下道:“奴才瓜爾佳氏叩見側福晉。
”
李薇給玉瓶使了個眼色,她伸手虛扶,玉瓶上前扶起小婦人。
李薇道:“不必這麼客套,是我來得莽撞了。
”說罷將手遞給瓜爾佳氏,如果十三爺府上沒有第二個瓜爾佳氏,那她就是十三爺大格格生母。
十三福晉不會這麼打臉,叫個格格來招待她吧?
李薇有些驚訝。
從四爺話裡意思看,十三爺應該是已經算四爺人了,所以四爺才會叫她來。
瓜爾佳氏扶著李薇,羞澀道:“我一見側福晉就心裡喜歡,側福晉要是不嫌棄我粗笨,就認我當個妹子吧。
”
姑娘你好自來熟!
李薇呵呵道:“早說了都是一家人,你啊還跟我客氣。
”第一次被如此直白抱大腿好驚啊!
含糊過去後,瓜爾佳氏大概看出她不太樂意搭理她就閉嘴了,安安靜靜走了一段路終於到了十三福晉正院。
進屋後,十三福晉特意起身到門口迎接,李薇松了口氣。
要是十三福晉真給她下馬威,她說不得還真要咽下去。
不能誤了四爺大事。
幸好,十三福晉沒有自持身份。
於是李薇也很給臉一進門就是一個深深福禮。
十三福晉還了一禮,李薇側身避過。
兩邊都坐下後,李薇起身叫玉瓶把禮物捧出來,從四爺給藥和書,到福晉給衣料等,她一樣樣親手捧給十三福晉看。
就跟以前電視上領導去看望孤寡老人時,就一桶油一袋米一袋面也要給好幾個特寫鏡頭一樣,她也要讓十三福晉感受到四貝勒全府上下深深心意。
十三福晉也很捧場,她居然眼圈都紅了。
瓜爾佳氏體貼掏出手帕給十三福晉擦眼淚,哽咽道:“我們爺常說四爺待他好。
”
李薇隻好跟著感歎:“我們爺府裡也常說,幾個弟弟心疼十三爺了。
”
十三福晉和瓜爾佳氏是感動不已。
有了感情鋪墊,哪怕李薇頭一次跟十三福晉說話,第一次見瓜爾佳氏,兩邊也迅刷夠了好感度。
抹了淚就能立刻喜笑顏開,拿十三爺府上大格格打開話題後,十三福晉推了把瓜爾佳氏,“嫂子這裡又不是外人,你也坐下吧。
”
然後對李薇告罪:“這丫頭前兩天剛診出有了好消息,若不是嫂子來,我非要叫她好好屋裡躺著不可。
小東西太折磨人。
”說完疼愛有加看了眼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羞紅了臉,扭捏道:“這孩子乖著呢,都是我不中用。
”
李薇呵呵捧茶:“恭喜,恭喜,日後孩子滿月我來吃酒。
”這算什麼?
妻賢妾美?
如果倒回十年前福晉剛嫁四爺時,她也能跟她外人面前這麼親熱。
可惜過了十年她算是明白了,再親熱也是假。
隻有一個男人時,一個人幸福了,另一個就是苦澀。
十三福晉雖然年輕,可李薇已經看不出她神色間是否有勉強。
李薇不想多看這副假得叫人心酸妻妾合樂圖,放下茶就說起正事,因為是女眷,李薇不能親自去探望十三爺,‘據說’他還臥床。
問了十三爺脈案藥方,現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太醫怎麼說後,再次傳達了四爺關懷之意就告辭了。
十三福晉還要再留,李薇道:“若是府上無事,那是一定要叨擾,如今我們爺也著急知道十三爺病情如何,我還要趕著回府呢。
您留步,留步。
”
辭了出來後,坐上騾車她就長出一口氣。
玉瓶關心道:“主子累了?
叫他們些回府吧。
”
李薇擺擺手,突然不想這麼早回去了。
從旁觀者角度看一對妻妾,事實加血淋淋呈現她眼前。
這是她無論怎樣自欺欺人也不能逃避現實。
府裡有叫她心酸甜蜜四爺,有骨肉血脈孩子們,有感覺複雜越來越恐懼厭惡福晉,還有一群說不清道不明格格……
玉瓶見主子半天不說話,無神眼睛看著車外,讓她也不敢多嘴了。
“去前門大街逛逛。
”李薇淡淡道。
玉瓶擦頭出去吩咐車夫,侍衛護著騾車向前門大街而去。
漸漸聽到騾車外鼎沸人聲,行車轎馬,路兩邊店鋪攤販。
仿佛重回人間,這股煙火氣叫李薇心情好轉起來。
她對玉瓶道:“上回我舅舅給我帶糖畫是哪一家?
今天既然出來了就帶些回去。
”
玉瓶見她開口也松了口氣,剛才主子不知怎麼心情不好,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了,馬上湊趣道:“我知道哪兒。
主子,咱們要不要多買點東西回去?
難得出來一趟。
”
前門大街,李薇以前沒選秀前也常逛,自然知道哪裡有好東西。
她聽了玉瓶話也有了興趣,問她:“咱們帶了多少銀子?
”
玉瓶從騾車一個小抽屜中取出一個匣子,打開銅鎖道:“主子,肯定夠。
這匣子裡就有二十兩金子。
”
夠土豪!
李薇本來隻是想買點以前常吃小吃,像松子糖、花生糖、芝麻糖一類小吃,二十兩金子夠她把這條街逛過來了。
心情不好時候花錢是爽了。
她每月都有不少月銀,可多數都用來打賞了,衣服飾都是由府裡繡娘工匠送來,一個大子都不用她花——除了打賞。
所以穿來好久了,還是李家時有攢銀子花錢感,真正嫁給權二代後,居然沒有機會出來狂刷卡**,人生真是少了很多樂趣。
李薇敞開來買,熟悉店就叫護衛或玉瓶去買,高端點店就請店主封店進去挑選。
從十三爺府出來逛到日已偏西還意猶未。
從一家店出來,李薇見騾車旁護衛多了一排。
趙全保守店門前,上前扶著她小聲道:“主子爺見您這個時候還不回來,特意叫奴才跟府衛一起過來接您。
”
衝動消費完了李薇開始後悔了。
騾車兩列侍衛護衛下一路趕回府,她悄悄溜回東小院,想起忘了去給福晉說聲她回來了,剛想起身過去,玉朝攔住她道:“主子爺說了等您回來就這裡等著,他過來瞧您。
”
李薇心裡都顫,正色道:“我還沒給福晉請安……”話音未落,四爺進來了。
她院子當中福下去,怯道:“給爺請安。
”
人真不能衝動!
這後果實不好收拾!
傷春悲秋這種事二八年華小姑娘可以偶爾散下,她孩子都生了四個了,早該踏踏實實過日子!
天天想那些哲學問題有解嗎?
無解東西不成純粹自找麻煩了?
李薇悔得腸子都青了。
出了十三爺府逛街沒事,買東西也沒事,就是不該逛到天黑還不敢回府。
四爺進門就隻能看到她頭頂,雖然逛得有點晚,但也不算什麼大事。
他還沒火呢,她就嚇成這樣?
他牽著她柔聲道:“這是急什麼?
我還想看看你買東西。
”
李薇掙了下,道:“我回來忘了給福晉說一聲了。
”這會兒都想起來了,不去一趟實不合適。
四爺看看天,對蘇培盛道:“去替你李主子給福晉說一聲。
”
蘇培盛領命而去,他拉著她回屋。
玉瓶和玉朝等人正整理她買回來東西,吃食一類放到一旁,餘下倒都是玩器玩物。
李薇也不知道自己買了多少,擺出來一看筆墨紙硯多,特別是硯臺。
兩人對坐一樣樣由玉瓶等人打開看,其中一個敗家是以十二生肖為主題十二個硯臺。
李薇現看到都想暈倒了,當時她真是抽風才會買這麼一套。
這麼多硯臺誰使得完?
四爺看她那後悔樣子,好笑拿起一個奔馬硯臺端詳,半天點頭道:“是好東西,不算虧了。
”說著把那個放下,又撿出豬、鼠、牛、龍、雞、狗,然後把狗那個推給她,笑道:“你以後就用它吧。
”
李薇拿著那個很像百福小獅子狗滾繡球硯臺,看看他手邊,問:“你想把這些給孩子們?
可是差兩個吧?
弘昐和三格格都屬龍,三阿哥跟你一樣屬馬。
”
四爺道:“龍給弘昐,我另選一個硯臺給三格格。
馬這個給三阿哥,難不成爺還要跟兒子搶東西?
”
他拿了雄雞報曉硯臺進了東側間,放四阿哥枕旁。
收拾了禮物,李薇才給他講起十三爺府事。
四爺無可無不可聽著,叫素素去一趟叫十三那邊知道他意思就行了。
福晉親去就不是他當哥哥態度了,素素身份正好,親近味道也有了。
十三病也差不多該好了。
果然李薇去過十三爺府後不到五日,十三爺就痊癒了。
當天就來四貝勒府謝謝哥哥關心。
四爺特意叫膳房準備了家常小菜,還叫弘昐和三阿哥來做陪,通家之好模樣十足。
十三也待子侄十分親熱,用了午膳也不忙告辭,下午還陪著弘昐和三阿哥一起練布庫、騎馬、射箭。
之後兄弟兩人又是一番深談,十三幾次做出有心事不敢說樣子,四爺就是抻著他不問,等他自己吐實。
他也好奇,兩次南巡十三到底現了什麼?
怎麼就把他嚇成這樣?
沒有留下用晚膳,十三就告辭了。
四爺親自送到大門外,目送他遠去。
心道,下回十三差不多就該告訴他了。
不等十三下次再來,皇上旨意,急叫太子和十三去塞外。
兩人匆匆而去,留給京中不知多少猜測。
九月初,皇駕回京。
過了兩天,十三臉色蒼白再到四貝勒府,進了書房等蘇培盛退出去,他就捂住臉哽咽起來。
四爺見他滿面倉惶,人看著瘦得都脫了形,扶住他道:“十三,十三!
不許哭!
”
他一聲斷喝,喝住了淚如雨下十三爺。
四爺塞了一條手帕給他,喝斥道:“瞧瞧你樣子!
哪還有一點像大清巴圖魯!
”
十三爺胡亂擦了鼻涕淚,哆嗦著嘴唇道:“四哥……皇上給我妹妹指婚了……十三妹和十五妹都指了……”
四爺還沒有聽說這個消息,聞言也無話可說了。
十三公主年十八,是該指婚了。
可十五公主才年十四,這時指實是有些早了。
看十三樣子,隻怕是兩個都指到蒙古了。
十三眼淚根本止不住,一會兒手帕就濕透了,他整個人都像散架般:“皇上叫我去……我還當是什麼事?
原來是跟我說妹妹要嫁人了……我猜到十三妹和十五妹有一個必要撫蒙古,但想著至少能留下一個……十五妹才十四啊!
!
她才十四啊!
”
他恨得跺腳,四爺用力按住他肩,喝道:“十三!
噤聲!
”
十三早就失去理智了,他自己,他妹妹們,他全都保不住。
他抓住四爺手,語無論次道:“四哥……四哥,我怕!
我真怕!
弟弟真怕!
額娘沒了,我出了宮,妹妹叫別人養著,我護不住她們!
我連進宮都難,沒母妃,我進去連個請安人都沒有……”
他猛然衝口而出:“皇上……皇上把太子關行宮……叫我看著他……”他目眥欲裂,四爺卻叫他這句話驚得心差點從喉嚨口跳出來,他捂住十三嘴,嚴厲道:“閉嘴!
十三!
你瘋魔了!
”
說完這句話,十三像被抽了骨頭般癱椅子上。
四爺放開他,兩兄弟站寂靜書房裡,竟然誰也說不出一句話。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十三驚醒過來。
他剛才一時衝動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
他本來隻是想暗示一二,或者說得隱晦些,不該如此直白。
四哥從剛才就一直背對他,可見也是被他話嚇著了。
十三雙手使勁搓了搓臉,起身道:“弟弟打擾得久了,這就告辭,日後再來找哥哥喝酒。
”
四爺仿佛半天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嗯了聲。
十三往外走,打開門,蘇培盛早就叫人都閃遠了,見門打開才小跑著趕過來侍候。
四爺此時回身,一臉平靜說:“十三,有空多來哥哥這裡坐坐。
小時候我還教過你算術,如今……也就跟自家兄弟能好好喝兩杯了。
”
十三死寂雙眼陡然冒出亮光了!
他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連連點頭,道:“一定!
一定!
”
蘇培盛送著十三出去,四爺一臉木然望著他們漸漸背影。
他僵硬站了一會兒,才緩緩邁步往外走。
張德勝悄悄跟著侍候,見四爺一路往東小院去。
到了東小院,裡面人正熱鬧著。
到用午膳時候了,因為十三爺剛才過來,四爺就叫弘昐和三阿哥回來用膳。
李薇正跟三阿哥商量:“你今天吃肉,明天就不能吃,隻能隔一天吃一次。
”這孩子別不像她,偏偏愛吃烤羊肉串這點特別像,就連體質也完全繼承了她,隻要吃油炸燒烤東西必定要上火。
上次她要李家廚子做油炸臭豆腐,灑了厚厚孜然和辣椒面,還有香菜碎,叫他看見跟著吃了一碗,結果第二天嘴裡就起泡了。
三阿哥不依道:“額娘你上回明明說吃肉沒事,隻要多吃菜。
”他討價還價,舉起兩根手指:“我吃兩份青菜還不行嗎?
”
李薇:“你本來就愛吃青菜,別想糊弄你額娘。
”這孩子就沒不愛吃,一點都不挑嘴。
三阿哥抱著她胳膊扭來扭去,別提多可愛了!
她享受了好一會兒兒子撒嬌樂趣,還是很殘酷拒絕了他。
“額娘你不疼我了。
”三阿哥使出殺手鐧。
李薇一聽這個就沒轍了,“胡說,額娘疼你了。
”抱住這小子大腦袋腦門上響亮親一口,服軟道:“這樣吧,每頓隻許吃半份,許你每天都吃。
”
到底是一天吃一整份烤肉,隔天不吃好,還是每天吃五串好?
三阿哥陷入了艱難選擇中。
周圍一圈人都看著他笑,二格格和弘昐這對兄姐壞,一個說一口氣吃十串才過癮,一個說五串是少點,可每天都能吃到啊。
李薇還旁邊催他做決定,三阿哥被他們三個都繞糊塗了,一眼看到門口四爺,歡呼著撲過去喊:“阿瑪!
阿瑪來幫我!
”
四爺拍拍他小腦袋,牽著他進來輕輕埋怨她道:“怎麼就是喜歡逗兒子?
”
李薇被三阿哥認真小模樣逗樂了,見此終於起了一點點愧疚,道:“那就還按我說,隔一天吃一次。
”
“不行!
”三阿哥抱著四爺胳膊說:“我要每天都吃……五串就好。
”他委屈不甘樣子叫屋裡人都笑了。
四爺也露出一絲微笑來,彎腰道:“今天阿瑪來,不算,阿瑪許你吃十串。
”
三阿哥歡呼得蹦起來:“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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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