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山
第二日雨便停了,是個大好的晴天。
院子裡的青石被曬得暖暖的,泛著鬱鬱蔥蔥的綠。
鶏叫第三聲的時候,禾晏就醒了,青梅醒來的時候發現禾晏不在床上,嚇了一大跳,四處去尋,發現禾晏坐在院子裡的石墩上發呆才鬆了口氣。
「姑娘怎麽起的這樣早?
是不是被子薄了發冷?
」青梅問。
「無事,我睡不著。
」禾晏答道。
她沒有起懶的習慣,在兵營裡,每一刻都無法放鬆,即使是夜晚,也要提防著敵方的突襲,是以隨時保持警惕。
再者少年時候起她要練武,倒是真的聞鶏起舞。
後來嫁到許家,仍舊改不掉舊習慣,反被人背後嘲諷,不過瞎了後,她便不再起那麽早了,白天和黑夜對她來說沒有分別。
仍舊是鶏鳴時醒,隻是要等到院子裡的人全都窸窸窣窣起來後,才跟著起來。
顯得自己不那麽格格不入。
「父親呢?
」她問。
「老爺已經去校場了,少爺也剛剛起來,姑娘換件衣服來用飯吧。
」青梅說著,便先小跑著去廚房了。
屋子裡隻有一個婢子,活卻不少,便總有人手不夠的時候。
等禾晏到了堂廳,禾雲生已經在飯桌上坐下,開始吃飯了。
少年今日仍舊如昨日一般,穿的衣服如販夫走卒,十分不講究。
見到禾晏,隻是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端起碗喝粥。
飯菜是簡單的清粥小菜,禾家這般家境,也吃不起什麽精緻菜肴,縱然這樣,桌上也有一盤點心,看起來不甚精緻,香氣粗劣,一看就是禾綏特意爲女兒準備的。
禾晏也跟著端起碗來喝粥,她喝的很快,青梅與禾雲生也微感詫異。
從前的禾晏挑三揀四,不肯好好吃飯,一碗粥到了最後,不情不願吃許久才能吃完。
哪像今日這般乾脆,喝完了粥,她幷沒有立即去拿碟子裡的點心——這是禾綏給她準備的,青梅不會吃,禾雲生更不會。
禾雲生將碗擱在桌上,站起身來,禾晏擡頭問:「你去哪?
」
禾雲生蹙眉:「幹嘛?
」正要不耐煩幾句,目光突然瞥見禾晏掌心裡的痕迹,語氣就頓住了。
他還以爲禾晏昨日會向回家的禾綏告狀,誰知道今日一早風平浪靜,看來禾晏沒去挑撥離間,禾綏還不知道禾晏受傷。
少年的語氣緩和了一點:「上山砍柴。
」
在禾雲生的腦海裡,聽完這句話的禾晏,應當沒什麽興趣的離開,回到她的屋子裡擺弄她的那些胭脂水粉,再精心打扮出門逛逛踏青,誰知道禾晏卻目光一亮,興緻勃勃的道:「真的?
我也一道。
」
禾雲生還沒開口,青梅就先開口了:「姑娘,您去做什麽?
山上下過雨,路不好走,到處都是泥,若是摔著了怎麽辦?
」
「就是。
」屋裡難得還有個正常人,禾雲生馬上接道:「別自找麻煩。
」
兩人都以爲禾晏是一時興起,禾晏卻轉頭對青梅道:「父親白天都在武場,夜裡才會回家。
青梅你有那麽多活幹,也不能時時跟著我,禾雲生。
」她叫禾雲生的名字,聽得禾雲生一個激靈,「你如果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
「喂!
」禾雲生氣急。
「這屋子裡還有第三個可以管著我的人嗎?
」她不緊不慢的問。
禾雲生無話可說,別說是第三個人,這屋子裡根本就沒人能管的了禾晏的性子。
就是因爲禾綏的嬌寵,禾晏什麽人的話都不肯聽,哦,除了那個範公子。
「你想去你就跟著去。
」少年怒道:「不過你摔在半路,哭著想回家的話,我可不會把你送回來。
」
禾晏聳了聳肩。
禾雲生怒氣衝衝的走了,他想不明白,生一場病,禾晏怎麽變得愈發討厭了。
如果說過去的禾晏是矯揉造作的小姐脾氣,如今的禾晏,還多了一絲無賴,更加難對付。
她果然是他禾雲生的冤家!
……
龍環峰山路崎嶇,地勢險要,來這裡的多是砍柴採藥的窮苦人。
路邊倒也生長了不知名的野花,點映在草叢之中,煞是好看。
隻是畢竟不是真正踏青賞花的地點,腳踩著的石頭貼在崖壁上,往下看去,叫人兩腿發抖。
這條路禾雲生走過無數遍,知道上山沒那麽容易。
他等著聽禾晏的抱怨和哭泣,可從頭到尾,也沒見禾晏吭一聲。
禾雲生忍不住回過頭,驚訝的發現,禾晏幷沒有落下他多少,幾乎是與他比肩而行了。
這怎麽可能?
這條路男子走尚且吃力,何況禾晏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從前走路走遠了都要揉膝蓋的那種。
她什麽時候體力這樣好了?
「你看我做什麽?
」禾晏奇怪的盯著他,「不繼續走嗎?
」
禾雲生二話不說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一定是她裝的,她肯定馬上就撐不住了!
禾晏看著自己的腿,嘆了口氣。
這腿上的力氣,真的很小。
她和禾雲生走這一段路,竟然久違的覺得乏累。
看這樣子,還需有的磨合。
「在這就行了。
」禾雲生停下腳步,從腰間取下斧頭。
這裡雜木很多,禾雲生選的都是細小伶仃的樹木,砍起來也方便一些。
他對禾晏指了指旁邊的石頭,「你就在這坐一會兒吧,我得砍一個時辰。
」
「就這裡嗎?
」禾晏點了點頭,將身上背著的布包取了下來。
禾雲生眼睜睜的看著她從布包裡也掏出一把斧頭。
「你……你你幹什麽?
」禾雲生腦子一懵,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還以爲禾晏背著的布包裡裝的是水壺,結果她裝了一把斧頭?
她背了一把斧頭還走了這麽遠的路,幷且沒有被他落下,禾雲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禾雲生更加確定自己是在做夢了。
他看見自己嬌滴滴的姐姐,平時捧個茶杯都要嫌重的禾晏毫不猶豫的掄起面前的斧頭,一刀下去,砍下一叢樹枝,動作利索的像是做了千百回。
她說:「我來幫你啊,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