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陵貴公子
嚶嚶哭泣的趙公子一邊拿手背去抹眼淚,一邊小聲駡駡咧咧,下馬的時候腿腳發軟,還差點摔了一跤。
小厮連忙過去攙扶住他,道:「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
趙公子一腳踢過去,「你看我像是沒事嗎!
」
「方才真是嚇死我了。
」禾晏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執意與公子賽馬,公子也不會被驚嚇。
」她滿懷歉意,十分誠懇的道歉,「還望公子不要計較。
」
計較?
他能計較什麽?
對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能怎麽計較?
趙公子勉強笑了笑,到底心中憋著一口氣,再看那還在低頭啃草皮的罪魁禍首坐騎,怒不可遏,一揮手:「這吃裡扒外的畜生,差點害本少爺受傷,拖出去砍了!
我要把他大卸八塊,做成馬肉乾!
」
禾雲生眉頭微皺,禾晏的笑容也冷淡下來。
馬匹,對於一位將領來說,不僅僅是坐騎,還是同生共死的戰友。
它們不會說話,但會載著士兵衝鋒陷陣。
不會交流,卻會在主人死後悲戚的嘶鳴,甚至絕食而去。
它們忠於自己的主人,正如主人疼愛它們。
富庶之地的公子哥兒不曾領略沙場的殘酷,因此也無法明白人與戰馬之間同袍之誼。
人尚且分貴賤,一個畜生,更不值得他爲此猶豫,殺就殺了,還管其他做什麽。
「……這是一匹好馬,」說話的是禾綏,他勸慰道:「公子還是三思而行。
」
「這是本少爺的馬。
」趙公子正愁氣沒處發,禾綏就這麽撞上來,他獰笑一聲,「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他從腰中摸出一把匕首拔出,寒光閃閃,道:「我不僅要殺,還在在這裡殺!
」
匕首刀柄鑲嵌著一隻鴿子蛋大的紅寶石,刀鞘亦是金子打造,華麗無比。
而今這刀尖對準了正在啃草皮的駿馬,馬兒還不知道主人已經對自己起了殺心,甩著尾巴,一派悠然。
趙公子眼中殺機畢現,自覺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既然這馬讓他受了驚,還落了面子,就在此地宰了它,一來爲自己出氣,二來也顯得自己勇武,挽回一些顔面。
他衝小厮吼道:「給我抓住它!
」
禾晏手心微動,不自覺得攀上腰間的鐵頭棍。
她不能……不能看見這馬因她而死。
如若動手,也沒有理由。
馬被幾個小厮按住了,爲首的小厮轉頭喊道:「公子,公子,我們按住它了!
公子現在就動手吧!
」
趙公子手持匕首,走上前來,對準馬脖子,刀含著冷光就要落下——
「砰——」
清脆的一聲,仿佛金石相撞,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禾晏悄悄縮回伸出的手。
但見趙公子手中的匕首已經落下,趙公子正握著手腕,「唉喲唉喲」的叫起來。
「誰?
是誰?
」他一邊疼的跳腳,一邊不忘駡人,「誰他娘的彈我!
」
「是我。
」
有人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這個聲音……禾晏心頭微動,轉身看去。
但見身後不知何時又來了兩人,俱是騎在馬上。
左邊的那個少年穿著甘草黃的圓領斜襟長袍,這般挑人的色彩竟被他穿的極其靈動,唇紅齒白,笑容奕奕,瞳仁亦是清亮,罕見的帶著孩子氣的童真,是個神采飛揚的小郎君。
而右邊的那個年輕男子……禾晏眼前一亮。
適逢春日,柳色如新,冰雪消融,一城春色裡,有人分花拂柳,踏花行來。
那黃衣少年已然生的十分俊秀,這青年眉眼竟比他還要秀麗幾分。
面如美玉,目若朗星,一雙眼睛形狀溫柔,卻在眼尾微微上揚,如秋水照影,本是撩人心動好顔色,卻因目光顯得冷若冰霜。
他不如少年跳脫,頭戴銀冠,青絲順垂。
穿了百草霜色的騎裝,衣襟處以金綫綉著精緻朱雀,氣勢斐然。
皂青長靿靴,腰間一把晶瑩佩劍。
白馬金羈,英英玉立。
此刻骨節分明的右手正把玩著一隻暗青香袋,裡頭叮咚作響。
好一個豐姿俊秀,芳蘭竟體的五陵貴公子!
禾晏心中正低低贊嘆,忽然間覺得不對勁,電光石火間,猛地低頭,白紗微微晃動,遮住了她失措的目光。
隻聽得那頭趙公子諂媚而畏懼的聲音響起:「原來是肖都督……失禮了。
」
禾晏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很多年前,亦是這樣一個春日,鶯啼燕舞,楊柳秋千院,她懵懂的擡頭,白袍錦靴的英俊少年自樹梢垂眸,縱然神情滿是不耐煩,仍擋不住滿身英姿。
春光懶困,風日流麗,他如畫中璧人,黯淡了一城春色。
肖玨,肖懷瑾,她前生的對頭,昔日的同窗,也是聲名赫赫的右軍都督,封雲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