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馭馬
「我啊,隻是一個馴馬的。
」
少女雙手負在身後,還握著一根鐵頭棍,調皮的悠悠晃動,語氣輕鬆。
「晏晏?
」禾綏怔了一怔,隨即小聲斥責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
禾晏卻看也不看禾綏,隻是盯著趙公子,道:「公子願不願意?
」
趙公子是個憐香惜玉之人,這少女雖然以紗覆面,可一雙眼睛卻也能窺出容色不差,況且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聲音清脆,想來也是個美人,嬌滴滴的美人提出要求,他也就順上一順。
「姑娘不知,這馬性烈,若是因此負傷,在下就要懊惱萬分了。
」他還好心好意的提醒,自覺自己風度翩翩。
可他話音剛落,便聽見少女笑了一笑,下一刻,隻覺眼前一花,那團朱色衣裙仿佛翻飛蓉花,帶起一陣香風。
再擡眼看去,禾晏端端正正坐在馬背上,手握繮繩。
那馬匹原本是被禾綏拉著的,禾綏也沒料到禾晏會突然翻身上馬,手一鬆,繩子落下,烈馬受驚,頓時長嘶一聲,原地擡腿躍起。
「晏晏——」禾綏驚叫一聲,禾雲生也嚇了一跳。
禾晏不慌不忙,索性丟開繮繩,隻抓住烈馬脖子上的鬃毛,她抓的牢而緊,任馬掙紮亦不掉落,順勢伏低身子,耳朵貼在馬耳邊,嘴裡咕嚕嚕發出一串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是,漸漸地,烈馬不再掙紮,躍起的前蹄也收回原地,慢慢安靜下來。
衆人驚訝極了。
「晏晏,快下來——」禾綏一顆心總算落了地,急切的朝禾晏伸出手,「別摔著了。
」
禾雲生也終於回過神來,少年咬著嘴唇,臉色有些發白,聲音也有些顫抖,「你……快下來!
不要命了是不是?
」
「哈哈哈哈,」一直發呆的趙公子卻突然大笑起來,「沒想到姑娘真是個中好手。
既然如此,」他也翻身上馬,「陪姑娘一場又如何?
」
端的是很有風姿。
禾晏微微一笑,「那公子就小心了,我說過,我是個馴馬的。
」說完這句話,她便伸手,一拍馬屁股,馬兒揚塵而去!
「竟然不用馬鞭麽?
」趙公子喃喃道,隨即一抽鞭子,「走!
」
兩匹馬在跑道上濺出滾滾煙塵,留下一衆目瞪口呆的人。
禾綏緩緩轉頭,看向禾雲生,禾雲生連忙辯解,「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
」
禾綏如在夢中。
他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清楚。
琴棋書畫勉強會些,穿衣打扮個中翹楚,但說起騎馬舞劍之類,別說熟練,隻要一聽名字,不翻個白眼就不錯了。
禾晏喜歡那些風流清雅的公子哥,喜歡品茶論詩月下賞花,這些大老粗的東西,她敬而遠之,生怕弄破了她嬌嫩的皮膚。
可她翻身上馬的姿態如此熟練,像是早已做過千百回,習以爲常,甚至比他這個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匹烈馬也是,在她手下乖順如小貓,她竟然不用馬鞭?
她怎麽做到的?
禾綏朝跑道上的身影看去。
禾綏無法馴服的烈馬在禾晏身下矯捷如風,她姿態優美,因爲穿著不大方便的長裙,便將長裙撥開,露出裡面的步褲,不過非但不粗野,反有種難以言喻的落拓。
趙公子趕不上她。
趙公子有些惱火。
他來校場是爲了出風頭,不是爲了丟臉的。
方才禾綏逗得他很開心,可這個丫頭是怎麽回事?
他總不能輸給一個女人,而且這女人騎的馬還是一匹未被馴過的烈馬,難道他要被人看笑話不成?
絕對不可能!
陡然間,趙公子的心中生出一股好勝之心,他更加用力的抽打身下的駿馬,駿馬吃痛,急奔向前,眼看就要超過禾晏。
是了,就是這樣,望著越來越近的禾晏身影,趙公子不免得意,他七歲就學騎馬,這麽多年,怎麽還會比不過一個女人?
他的馬終於超過了禾晏。
趙公子大笑出聲:「姑娘,你可得加把勁!
」
「公子好神勇,」禾晏的聲音帶著一點驚訝,「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追上呢。
」
說話間,她手指撫向腰間那把晃動的鐵頭棍,趙公子的馬在前,她的馬在後,便是這麽不偏不倚的,鐵頭棍的一端就捅到了馬屁股。
誰也沒有察覺到這些微的不對,除了趙公子身下的那匹馬。
馬匹受驚,陡然間一個趔趄,趙公子猝不及防,手上一鬆,馬鞭便滾落下來。
下一刻,身下的馬便不聽指揮,狂奔向前,趙公子不知所措,勒緊繮繩,全然無用。
「停、停下來!
」他慘叫道,在馬背上被顛的頭暈眼花。
身後傳來女子急切的聲音,「趙公子?
趙公子您還好嗎?
」
「救……救救我!
」趙公子嚇得聲音都變成了哭腔,「叫它停下來啊!
」
遠處,禾雲生蹙眉道:「出什麽事了?
我怎麽聽到那個姓趙的在喊救命?
」
禾綏一驚,但見跑道盡頭,往他們回頭奔來的兩匹馬中,趙公子的馬在前,但他的手中幷無馬鞭,反而緊緊抱著繮繩哭天抹地。
身後的禾晏焦急呼喚,在馬背上卻穩如泰山?
「趙公子的馬好像受驚了。
」禾綏連忙去馬廄裡牽馬,「我去幫忙!
」
「公子……公子唷,」小厮臉都青了,「您可不能有事!
」
趙公子在馬背上鬼哭狼嚎,聲音凄厲,禾晏騰出一隻手掏了掏耳朵,好吵。
這麽狂妄的小子,不把他嚇死,她就不叫禾晏。
當年軍中新兵,不乏自以爲高人一等天資卓絕的,最後還不是乖乖的認清現實。
這世上,到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人,還是低調一點好。
待欣賞夠了,遠遠地看見禾綏開始牽馬過來了,禾晏才又一拍馬屁股,馬匹停下腳步,她飛身下馬,身姿如電,一手橫鐵頭棍於趙公子的馬脖頸之前,馬匹陡然受阻,腳步一頓,原地站起。
禾晏拉住繮繩,喝道:「籲——」
馬匹安靜下來。
風動,卷起面上的白紗,驚鴻一瞥,露出女子的臉,隻一瞬,很快被濛濛白色覆蓋。
「好了。
」她朝躲在馬背上流淚的男子道:「你可以下來了,趙公子。
」
「嗚嗚——嗚嗚——」
趙公子嚶嚶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