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妹妹】
“涼妹妹,我們一起睡。
”
“涼妹妹,我這麽重的傷,你忍心看我躺在冰冷的地上?”
“涼妹妹……”
蘇涼坐起來,神色不耐,“閉嘴!
”
燕十八聞言,非但不惱,眸中反而浮起幾分興味,“涼妹妹,你名字這麽好聽,姐姐叫一下怎麽了?涼妹妹,小涼兒,涼美人……”
蘇涼面無表情地下床,找了塊布走過去,捏住燕十八的下巴,堵上她的嘴,轉身回去躺下,一氣呵成。
燕十八依舊不氣,若能發出聲音,此刻定在哈哈大笑。
沒床,但她躺在地上並不冷。
有兩床邢玉笙送來的新被褥,蘇涼就把洗乾淨的舊被褥給她鋪上了。
翌日一早,蘇涼把堵嘴的布拿走,燕十八開口就叫了一聲,“涼妹妹。
”
蘇涼把布扔在她臉上,擡腳出了門。
進廚房,寧靖正在燒水。
“要不讓她睡你屋?”蘇涼提議。
寧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那,睡柴房吧!
”蘇涼說。
寧靖點頭,“很好。
”
於是,等蘇涼喂了燕十八吃早飯,聽她又叫了好幾遍“涼妹妹”之後,放下碗就把她連被褥一起打橫抱了起來。
燕十八神色驚喜,“涼妹妹是要抱姐姐出去曬太陽嗎?”
今兒是陰天,燕十八並沒有見到太陽,就被蘇涼送進了柴房。
被褥鋪在木闆上,把她放好,旁邊就是柴堆。
“涼妹妹,你就這麽討厭姐姐?你不喜歡姐姐哪裡,姐姐改就是了……”燕十八捏著嗓子故作傷心。
蘇涼看著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竟對她撒起嬌來,簡直可怕……
“你也不是不能動,要解手自己去。
”蘇涼說。
燕十八便幽幽看著她,“涼妹妹知道我能動,方才還非要抱我,那就是想抱我嘍?”
蘇涼扶額,誰能告訴她這貨為什麽是個話癆?這符合殺手的職業道德嗎?
“我要去鎮上,若是有人來,不必理會。
”蘇涼說。
“寧靖陪你一起去嗎?那姐姐也要去。
”燕十八說。
蘇涼留給她一個背影,讓她自行體會。
早上還是寧靖給二牛家送的飯,又帶了些糧食過去,接下來讓二牛自己做。
蘇大寬比起昨日氣色好了些。
臨出門的時候,昨夜來叫蘇涼的那家人也上門來,說孩子退燒了。
寧靖戴上草帽,趕著車過了橋。
蘇涼坐在車裡,吃著昨日寧靖帶回來的野果,問他從哪兒摘的。
“礦山。
”寧靖說。
蘇涼:……去殺人還順便摘果子,可真有閑情雅緻。
半路碰上步行去鎮上的蘇興哲,他停下來避讓到一邊,寧靖趕著車往前走,並沒有捎他一程的意思。
蘇興哲低頭掩去眸中陰翳,再擡頭時,又恢復了那副溫和的書生相。
到了飛雁鎮上,寧靖徑直把馬車趕去了藥鋪。
蘇涼在村裡行醫,需要有個藥箱,備一些基本的藥材,今日是專程來采購的。
買了不少東西,但藥鋪裡並沒有藥箱,掌櫃說那東西得找木匠做。
午飯在飛雁酒樓吃的。
蘇涼一進門,掌櫃就熱情地迎上來,得知她不是來賣菜方子的,很是失望。
那兩個藥膳方子,給酒樓招攬了不少生意。
吃飯的時候,蘇涼聽見有人說,黃縣令初一卸任被調走,新的縣令這幾日就要走馬上任了。
又說,飛雁鎮上的黃員外家在黃縣令調走當日,就進了一夥強盜,搶走不少東西。
“活該!
誰讓黃員外這幾年仗著縣令的勢,惡事做盡!
”
蘇涼這般聽著,見一個熟人進了酒樓,正是胡二。
“寧公子,寧夫人!
”胡二見到他們,快步上前,拱手作揖。
酒樓裡其他的食客都很詫異,不知道寧靖和蘇涼是什麽來頭,竟然讓鎮上一霸胡家二爺如此恭敬。
“我們隻是來吃飯,一會兒就回去了。
”蘇涼笑說。
“這頓一定得讓我請!
”胡二連忙說,又招呼小二加菜。
“不必了。
”蘇涼搖頭。
胡二呵呵一笑,對跑過來的小二說,“告訴你家掌櫃,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以後來飛雁酒樓吃飯,都記在我帳上!
”
小二有些驚訝,連忙應下去找掌櫃了。
胡二又邀請蘇涼和寧靖到家裡做客,蘇涼說今日還有事婉拒了。
……
此刻,被獨自留在家裡的病號燕十八,喝著涼透的白粥,透過柴房門縫,眯眼看著外面松柏綠影綽綽,暗罵道,“早晚宰了寧靖,把那丫頭擄走!
”
……
北安縣。
縣學中,即將參加本屆院試的考生皆正襟危坐,聆聽注意事項。
其中涇渭分明的兩派,從衣著打扮上便能看出來。
一邊身穿縣學統一的製服,藍衫白襯,戴藍色方帽。
一邊粗布衣裳,甚至有打著補丁的。
前者都是在縣學跟隨夫子念書,出得起束脩的。
而後者是出不起縣學昂貴的束脩,隻能自行在家中讀書,到這個時候才能踏足縣學的。
蘇興哲就是後者中的一員。
他在鎮上學堂讀過書,縣學隻上了半年,實在出不起錢,就回家了。
主考是個須發花白的舉人,該說的說完之後,便讓散了。
蘇興哲正要走,聽見有人叫他名字,是方才坐在主考身邊的老夫子。
其他人看著蘇興哲的目光登時便不同了。
蘇興哲心中忐忑,跟隨老夫子往主考離開的方向去了。
“他什麽來頭?”
“蘇家村的,窮鬼一個!
”
“主考大人為什麽要見他?”
“誰知道呢!
”
其他學子議論紛紛,都在附近徘徊著沒走遠,等著看蘇興哲何時出來。
……
蘇興哲進門,謙卑地行禮,就聽主考問了一句,“你住在蘇家村?”
“是,學生家住蘇家村。
”蘇興哲想起半月前所有考生都被要求寫了篇文章交上去,難道是他的文章入了主考的眼?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由激動起來。
卻聽主考話鋒一轉,“蘇家村裡,有個叫寧靖的,你可認得?”
蘇興哲愣住,見主考神色不悅,忙低下頭去,“是,學生認得寧靖公子。
”
“你可知他的出身來歷?”主考又問。
蘇興哲搖頭,“有些謠言,未經證實,學生不敢妄言。
”
“什麽謠言?”主考問。
“有人說他是貴人家犯錯被逐出門的公子,在村裡躲難的。
”蘇興哲聲音低了些。
“呵呵,”主考突然笑了兩聲,“前半句不算錯,後半句卻是胡言亂語。
既然你們同村而居,你可知他也要參加院試?”
蘇興哲搖頭,“此事學生不知。
”
“他並非北安縣戶籍,經由北靜王世子保舉,在此考試。
今日縣學的人疏忽,忘了通知寧公子來,需要注意什麽,你回去轉告他吧。
”主考說。
蘇興哲聽到北靜王世子這幾個字,心中便如鼓槌重擊,想起前幾日總有一輛馬車去寧靖家,他一眼就看出那車不凡,但並未見過車中人,原來竟是王府世子嗎?
主考見蘇興哲發愣,面色不虞,“蘇興哲,老夫的話,你是沒聽清,還是不想應啊?”
蘇興哲神色惶恐,“學生一定把話帶到!
”
“還有這個。
”主考拿出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帶去給寧公子,不必多說什麽,也不要私自拆開看。
”
蘇興哲連忙接過來,放進自己的書箱裡。
……
等蘇興哲神思不屬地走出縣學,被人一把拉進了旁邊的小巷子裡,一群穿著縣學製服的書生圍住了他,為首者蘇興哲認識,縣城最富裕的王家公子。
“主考大人找你做什麽?一五一十說出來,否則……”王公子冷哼。
有人去搶蘇興哲的書箱,他連忙護著,但對方人多,很快被撞倒在地,書箱到了王公子手裡。
“都是些破書,窮酸鬼!
”王公子手一松,書箱落地散了架。
蘇興哲交代了北靜王世子保舉寧靖在北安縣考試的事情,但堅稱主考沒有給他任何東西。
那布包裡的東西,被他借著如廁的機會捆在了腿上。
“沒想到,我們這小地方,竟然有貴人。
”
一眾書生聽到隻是驚訝,並沒有太大反應。
畢竟寧靖這種特殊考生,不會擠佔他們的機會。
等到人都走了,蘇興哲從地上爬起來,撿回他的書抱在懷中,慢慢地走出巷子,雇了車,送他到飛雁鎮上,進了茶樓,用身上僅剩的錢開了個雅間。
……
蘇涼和寧靖下晌回到家,門外停著一輛車。
是秋明山莊的管家。
說是邢老太君臨走前交代,把山莊裡剩下的好食材都整理好送過來,滿滿當當一大車,不少能存放的乾貨。
蘇涼收下了。
她一進門就聽到燕十八在不停地叫“涼妹妹”。
等秋明山莊的人走後,蘇涼才打開柴房,燕十八說她餓死了,要吃肉,要涼妹妹抱著出去透透氣。
蘇涼再次把她嘴堵上,感覺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白大娘給蘇涼做好一雙鞋,送來讓她試試。
鞋子很合腳,蘇涼謝過白大娘,之前已經給過錢了,把今天割的肉給了她一塊兒。
白大娘起先不收,聽蘇涼說寧靖的朋友又送了許多來,他們吃不完就壞了,才拿上,回家又讓白小虎送來一把野菜。
白小虎揣著蘇涼給的幾塊點心正要走,聽見寧靖叫他。
“寧大哥,有啥事?”白小虎問。
“村裡誰會做木工活?”寧靖問。
白小虎想了想說,“咱村手藝最好的是二牛他爺!
但他病了,家夥事兒都賣光了,做不了了!
再就是蘇二輝他爹!
”
……
蘇涼做了瘦肉粥,寧靖給二牛家送了兩碗。
蘇大寬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麽好,聽寧靖說想跟他學木工活,連連答應。
晚飯蘇涼放在燕十八旁邊就走了,對於投喂要求並未理會。
夜深了,蘇涼放下書,正要去睡,聽到敲門聲。
一聽到開門聲,柴房裡的燕十八又開始叫她,“涼妹妹,我渴了。
”
蘇涼讓寧靖去看誰來了,她去給燕十八弄水喝。
打開大門,鼻青臉腫,一身狼狽的蘇興哲站在外面。
寧靖神色淡漠, “何事?”
蘇興哲便把今日在縣學主考交代的事轉告寧靖,又拿出布包遞過來,“這是主考大人讓我捎回來給你的。
我被人盯上,挨了頓打,也找不到車,所以回來晚了。
”
寧靖沒接,說了兩個字,“稍候。
”轉身回去了。
過了片刻,蘇興哲見寧靖拿著一根燃燒的柴火走出來,他愣神的功夫,布包已被點著了。
蘇興哲連忙松手後退,頃刻功夫布包就變成了一團火。
“你……你知道裡面是什麽嗎?”蘇興哲臉色難看。
寧靖什麽都沒說,關上了門。
蘇興哲想起他白天在茶樓裡爭分奪秒地翻閱布包裡的卷子,為了給自己晚歸找借口,故意弄傷,可他在乎的東西,在寧靖眼裡一文不值……
那並非這次院試的考卷,隻是主考出的模擬卷子,不算作弊,但能得到會有大大的助益。
意外收獲的興奮,被面前緊閉的門,和撲面而來的冷風,打得七零八落,留給蘇興哲的,隻有深深的自卑和難堪。
轉身離開的一瞬間,他拳頭緊握,告訴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
蘇涼見寧靖回來,問他什麽事。
寧靖簡單說了,蘇涼若有所思,“他會不會偷看了裡面的東西?”
“捷徑,未必通向成功。
”寧靖話落進了房間。
柴房裡傳來燕十八矯揉造作的聲音,“涼妹妹,姐姐冷,想跟你一起睡。
”
蘇涼回房把門關上,想著等燕十八好了讓她馬上滾。
讓這樣一個聒噪的家夥保護,她真無福消受……